从被人敲开府上大门开始,侯如明就没想过花钱买命——他是个清醒的人,知道如果对方想要钱早就私下里来找自己了,犯不上带着这么多人闯门——数十名衙役兵士这种规模摆明了就是要把自己连根拔起的。
或许有人会问了——既然你侯如明这么清醒这么硬气,当初怎么就没禁住金钱攻势呢?
答案其实也很简单——第一个字“穷”,第二个字“贪”。
曾几何时,这侯如明又何尝不是个清廉官员?虽说不上一身正气,但也够得着两袖清风,名声虽好,但到手的银子实在说不上有多少——盛帝齐长庚继位后为堵众口,更为了感念扶立自己上位的财阀,便将税收从十五税一一下子放宽到了三十税一,这下子可是乐了商贾苦了官员,诚然有“淋尖踢斛”那绝世的一脚带来的潜规则,但随着税收减少之后官员们的俸禄也大幅缩了水,那点儿火耗也不过就是杯水车薪。虽然盛帝后来又多次调整过税率,甚至一度到了十税一的程度,但那都是因为边关战事吃紧所致,钱财都流到了各地战线中成了明晃晃的铠甲和兵器,与中原文官们基本上挨不着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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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金银被商贾们揣进腰包里也就算了,最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就连娼妓都比官员有钱——朝廷正四品官职一年的俸禄大概在四百两上下,而前些年故去的一位颇有德望的官员遗产竟然只有不到二百两和两顷田,加在一起也就千两不到。而据传闻,那江南某青楼的头牌与人私奔时身上带的私房钱就得有两千两往上。这事例给侯如明的感触颇深,两厢对比之下,他竟感到万分可悲。
四品官员都如此,更遑论七八品乃至不入流的小角色?
这世道,笑贫不笑娼。在为官十余年后,侯如明终于懂得了这个道理——那些青楼红坊中卖笑的娼妓都可以穿金戴银、披珠挂玉,但为官清廉的自己除了官袍却连一件拿得出手的衣服都没有,再看看荆钗布裙素面朝天的妻子……
侯如明最终还是迈出了那一步,他第一次接受贿赂的时候只觉得脸上无光,心中有愧,发誓自己只拿这一次的赃款。
可惜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放纵了一次之后自然就会有第二次,在发过无数次“这是最后一次”的誓言以后,曾经觉得烫手的钱终于也成了家常便饭,而雁过拔毛也成了一种潜规则——到最后甚至已经演变成了一种习惯——他侯如明早都不缺钱花了,府上任意一件藏品都价值不菲,如今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女儿也是朱环翠绕光彩动人……
欲壑难填,他现在已经不知道钱还能拿来做什么了,他只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回头之路可走了。
“呵……你倒是还挺坦然的。”既然贺难以他为标本,自然是对他进行了一番极为详细的调查,他心中颇有些惋惜——这汉子曾几何时也铁骨铮铮。
说句实在话,他真不愿看到世人的铁骨铮铮都用在如今这个境遇之下。
“家也抄过了,钱财也拿走了,要杀要剐随便你。”侯如明的手脚都被镣铐锁住,只能靠着墙根勉强坐起:“我这一生自觉无愧于国,无愧于君,只觉得愧对了我的妻子和一对女儿,没能早点儿伸出手来让她们多过上几天好日子。”
“你的确愧对于她们……因为她们即将到来的苦日子也是由你而起的。”贺难轻描淡写地说道,却看都不看这个犯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