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似是感受到了李允信的目光,视线便越过李泰向后方的李允信望来。
仅只这一眼便让李允信一路行来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坍塌大半,忙不迭跨步出列远远便向李贤叉手鞠躬,口中嗫嚅片刻才用大概只有自己才能听清楚的微弱声音说道:“见过下封公……”
李贤虽然没有听到李允信的声音,但从这口型上也能看出明显不是在喊大叔,眸中顿时闪过一丝异色,视线快速在两人身上游移片刻。
李泰自将这点小动作尽收眼底,但却没有主动说什么,只是邀请李贤先入防城歇息,并着令下属州吏们赶紧安排原州人马入驻营宿事宜。
李贤先微笑不语的站在一边,等到李泰将事情吩咐完毕正待同往防城走去的时候,他便抬手指了指李允信并将之招手唤了过来,抬手拍着李允信的肩膀微笑说道:“方今陇边军事正忙,阿奴不在当州典兵备战,怎么来到了这里?”
李允信听到这话,顿时一脸的尴尬忐忑,期期艾艾不知该要如何回答。
李泰看到这家伙如此受迫于李贤的积威,便又开口笑语道:“此番受命赴陇、调令仓促,不暇召回北州部属,便就乡访招才力可观的族属亲员听用。”
听到李泰这么说,李贤顿时又流露赞赏之色,拍打李允信肩膀的力道也更重起来,浑然不顾这家伙已经被拍的龇牙咧嘴,只是对李泰说道:“李散骑果真慧眼如炬,陇边虽然壮才诸多,但此徒于诸才流当中也属翘楚之列,若能早得助济,绝不会寂声乡土至今。但能得知遇便是幸运,人间不知还有多少才流白首蹉跎于乡里呢!”
李泰自能听得出李贤言中略有几分情绪,于是便指着李允信笑语道:“长者教诲要铭记,有志不惧年高,白首犹可建功。怀才不遇诚是不幸,可若辜负所遇,则就是死不足惜!”
李允信虽然是乡里一霸,但在这两人面前却乏甚嚣张的资格,闻言后只是连连点头应是,全然不敢计较言中是否夹枪带棒。
李泰也没有再让这家伙继续饱受折磨,等到进入防城后,便摆手吩咐他协助州吏们去准备酒食宴席,自己则在防城都督府内中堂陪李贤暂坐。
两人最初相见时气氛尚可,彼此虽然素不相识,但还有李穆这一层关系存在,李贤也是打定主意要向李泰示好。
可当见到此乡陇西李氏族人们已经被李泰收复,且对自己还隐有疏远之意后,李贤心里自是有些不爽,气氛便有些尴尬起来。
李泰也从李允信处了解到近年来李贤家族对此乡陇西李氏族众们的各种资助,可以说是缺物给物、缺势借势,简直就是当作了一家人在相处。
有一些老辈的或还有些固执,但包括李允信在内的年轻人们则就早就将李贤视作真正的宗族长辈,因为李贤不只资助他们的成长生活,更给他们安排各种机会、提拔他们的前程,有的地方做的比自家嫡亲长辈还要周全。
别说这些乡里少壮了,就连李泰自己在提起他猥琐发育时期对他颇多照顾的贺拔胜,那也是感恩不已,也就是贺拔胜不想改姓李,要不李泰都得连夜扒族谱把贺拔胜给写上去。
但他现在和高平李家的状态就好比围城,镇兵豪强们想要列居世族高门之列,而他做梦都想将这些乡资雄壮的乡土豪强们吃干抹净。
双方之间的利益诉求倒也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冲突,反而是各取所需的互补,但彼此间却仍需要一个恰到好处的契机,才能达成一种亲密无间的联合。
双方各自轻啜慢饮着陶碗中的酪浆,过了一会儿,李泰才站起身来向着李贤深作一揖。
李贤见状便避席而起,望着李泰发问道:“李散骑这是做什么?”
“是要多谢下封公多年来对乡里亲众的关照庇护,说来惭愧,我也是就镇之后察问乡情,才知乡里族属近年来所遭邪情困厄皆需循借下封公之力才得纾解。累数年来,哪怕小惠亦可积成大恩,更何况……”
李泰话还没有讲完,李贤已经脸色一沉,拂袖侧身道:“若李散骑是讽我越俎代庖,那大可不必。陇右与高平之间并无天堑阻隔,我与此乡群众情义相谐更胜余者,彼此之间凡所言论也不需要假于旁人口舌!”
李泰见李贤反应如此激烈,便作哑然失笑状,叹息说道:“今虽初见,但下封公若从武安公处知我,应知我非是固执旧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