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延保年纪三十出头、不到四十岁的样子,体格不算特别的高大,但却肩宽臂长、很是醒目。
当州吏将之引入堂中,他先抬头看了李泰一眼,旋即便连忙的低下头去,并以大礼作拜于李泰席前:“仆令狐延拜见郎君,敦煌公旧所兴治故国,仆虽未身临其世,但亦深受遗泽,今时此地幸拜郎君席前,郎君风采无双,仆亦深感荣幸。”
李氏虽然郡望陇西,但李泰他们这一支却是兴起于河西。西凉太祖李暠所建立起的西凉政权,便是以敦煌作为基础,后来虽然迁都酒泉,但敦煌一直都是西凉政权的核心统治地区。
西凉本身就是一个由当地大族联合组成的、以河西汉人为主体的割据政权,敦煌令狐氏也是西凉政权当中重要的属臣。
西凉在与北凉的对抗中灭亡后,李泰的高祖李宝建立了一个流亡政权,并在北凉被北魏击溃后重返敦煌故地,向北魏奉表称臣,受封为敦煌公,并在不久后受召前往北魏都城平凉定居,其后便在李宝少子李冲的带领下融入山东士族,成为天下名门之一的陇西李氏。
如果从这一层渊源来算,令狐延保以门下之礼拜见李泰倒也合理。可问题是西凉都灭国了这么多年,从李宝离开敦煌算起都已经过去了上百年,这样一层埋沙覆土的陈旧君臣关系又能给人多大的约束力?
当然这些故事渊源也能拉近彼此关系,起码心理上较之普通人是会有更多的认同感,但这令狐延保初见便以门仆自居、将姿态放的这么低,还是让李泰颇感诧异。
就拿他自己来说,虽然对此乡陇西李氏族人们颇感陌生,心理上倒也有一些亲近感,并且顺水推舟的认下了李允信这个大孙子,可如果李允信上来就说按辈分你才是孙子,那他还认个屁!
敦煌令狐氏当然不是什么一般人家,号称世为西土冠冕,而且在刚刚过去的瓜州一系列骚乱当中,令狐延保的表现也足以配得上这样的评价,若非其人一番努力,眼下瓜州局面绝难平定下来。
尽管心中颇有疑窦,李泰倒也不敢过于托大、真的以对方主上自居,连忙从席中站起身来,下堂将令狐延保搀扶起来,望着对方笑语道:“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故国人物尤可相见已经让人大感欣慰。
我与将军俱是此世新人,无谓沉迷旧事,更宜结交于当今。将军壮义事迹不独局限于河西,同样驰名于陇右,我亦颇感与有荣焉,早盼能与将军相见!”
令狐延保顺势站起身来,但还是等到李泰归席坐定,自己这才落座,脸上仍然挂着谦恭的笑容,并又对李泰抱拳说道:“些许事迹不足挂齿,唯独奉义卫道的志向源于故国教化,不敢自谦贬低。
情知今日来访颇有冒失,但渴见郎君之心实在是无从按捺。前者玉门关外得见韩侍中等大使一行,请教之际多闻转述郎君贤声,心中已经是景仰不已。此番受诏入国,便欲追从郎君同赴,因恐遗落于途,昼夜兼程……”
李泰自知他当下的名声和影响不足以辐射到河西地区,单凭祖辈的渊源关系,也并不足以让对方作此谦卑姿态。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令狐延保作为如今瓜州最为出色的豪强代表,显然不是什么沉湎于旧时光的顽固遗老,一言一行必然有其深刻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