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家宴结束,众人悉数告退,宇文护则磨蹭着留在了最后。
宇文泰观其神情,猜到他有话要说,于是便又着员送上一些饮品,并目露好奇的望着宇文护。
“李伯山事,阿叔不可不察啊!”
宇文护稍作犹豫后,这才开口沉声说道:“我知这么说阿叔或许又要觉得我是心生嫉妒、不能容人,我气量不大的确是事实,但李伯山也的确不可再放纵不察啊!阿叔虽然对他任以肱骨之用,但他却终究不是能够豢养于户内的鹰犬。尤其近年他亲长来到关西,关东名族多与交际,诸如崔宣猷之类智勇兼具,竟也听其使弄……”
宇文护一边讲着,一边偷眼观察叔父神情。往年他讲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宇文泰要么不耐烦的打断,要么就自信表示他能驾驭得住李伯山,但今再讲到这个话题,宇文泰却并没有急于发声,而是紧皱着眉头作倾听状。
这一点态度的变化,宇文护自然注意到了,很显然叔父是已经听到了心里去,这也给了他极大的鼓励,于是又连忙继续说道:“薄居罗担心李伯山图谋伐蜀之功,我倒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李伯山功勋卓著、精擅征伐,若能使之伐蜀,无疑能够更增胜算。”
“哦?这么说,你是赞成李伯山掌军伐蜀?难道就不担心他势大难制?”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脸上闪过一丝异色,旋即便又望着宇文护说道:“但薄居罗伐蜀之心也是甚切啊,人事上准备多时,如若不能成行,他一定会大为失落。”
“这世上只有势大难制,哪有什么功大难制?规圆矩方,各任其用,如若不相契合,哪怕是金玉的材质也只能销金碎玉,不足可惜!”
宇文护出事河东数年,也变得更加成熟起来,并不是说对人对事有较之往年不同的看法,而是给过往的看法总结出了更加扎实的理论、直达事物的本质:“薄居罗渴望兴创功业之心诚然可嘉可勉,但今四海未定,能够著功之地不只一处,但若想要遏止李伯山的势头却并没有太多的好机会。”
他见宇文泰仍然做倾听状,于是便又继续说道:“李伯山一族俱河阴余孽,他自幼所受父兄教诲、耳目浸染之下而特好武事,本身又有资质天赋优出常人,可谓是名族异类、令人叹羡。入关以来凡所行迹也都昭然可验,其人好兵乐斗尤甚镇人,如果使之伐蜀,想必他也会欣然乐往。
如此一来,便可将之调离荆镇。巴蜀地势虽雄,但也交通困难,攻之不易,难免会有波折横生,纵然百战百胜的名将,恐怕也不敢笃言必下。待到李伯山部伍滞于蜀道,可使宁都公出镇荆州,安陆公杨忠可使镇汉东,再使诸文武群徒分守各境,则李伯山归亦难返,久则荆州总管府自然瓦解。
南梁武陵王久镇巴蜀,今与人斗势亦需图谋东出,李伯山新定其地,哪怕居镇十年,蜀人亦难与之同心。巴蜀四出皆阻,非霸者之乡。荆州复归我有,攻守任意,无受阻滞,但使宗子镇之,无需托付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