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隔槛相望,一如星河揽照秋水……

荣国府,荣庆堂西南角的花墙下,迎着袭人关切的目光,鸳鸯想了想,轻声说道:「许是不大方便,而且贸贸然给我一封,荣宁两府下人中,不定传的沸沸扬扬的。」

她在老太太屋里伺候着,他怎么给她送信,比如上回,难道单独给她一句话,让人传来,落在下人口中,七传八传,不定传成什么样子?

袭人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平儿姐姐也是这般说,许是这般缘由吧。」

一时间,她也想不出别的缘故。

鸳鸯拉着袭人的小手,梳着油亮辫子、鸭蛋脸面的少女,在春日半晌日光照耀下,脸蛋愈发白腻如玉,虽有几颗小雀斑却清丽无减,说道:「好了,我知你为***心,不过,这些都没什么,他若想起来,就过来寻我,若想不起来,倒也没别的也没什么,伺候着老太太,以后大不了将头发铰了,出家当姑子去。

反正自从那天之后,她这辈子就认准了他,如是他不要她,等老太太百年之后,她出家就是了。

袭人秀眉之下,明眸见着急切,说道:「你要这般说,那真就是我的罪过了。」

鸳鸯笑道:「好了,我想大约真是书信不便,你去问问晴雯,她这次多半也收不到什么信封。」

袭人点了点头,道:「许是这般,也是有的。」

就在这时,从抄手游廊尽头的拐角闪过一道倩影,眉眼如画,笑意盈盈。

平儿从远处过来,手里正拿着一封信,笑打趣道:「你们两个妮子,咬着耳朵,说什么秘密呢?」

说话之间,款步而来。

鸳鸯笑着近前说道:「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这是大爷给老太太的信,你帮着送进去。」平儿轻笑道。

鸳鸯与袭人交换了眼色,忙道:「我这就过去。」

然后,拿着信封往着荣庆堂而去。

贾母这时正接过下人递送而来的枫露茶,拿着茶盅抿了一口,听到轻盈的脚步声,耷拉的眼皮抬起,笑道:「怎么了这是?」

「老太太,这是珩大爷从河南来的书信。」鸳鸯面上笑意盈盈,俏声说道。

「哦?珩哥儿的书信?」贾母连忙放下手中茶盅,苍老面容上颇见讶异,笑道:「难为他了,这般千里迢迢的,给我写着一封信。」

「珩大哥给二老爷也寄了一封,这一去近月,也是应该的。」鸳鸯解释说着,然后来到近前,唤着丫鬟打开着火漆,递将过去。

贾母点了点头,接过翡翠递送而来的老花镜,打开信封,抽出信笺,阅览起来。

嗯,与贾母的信当然没有「杨柳堆烟,依稀是你的眉眼」,「西窗剪烛,共话戎机」的字句。

都是一些晚辈对长辈平常问候之语,让贾母不必担忧,多多保重身子骨儿,另外,提及三月县府两试,以宝玉的学业进度,可以试着下场科举,最后言及封爵之事,回京再作祭祖。

贾母阅罢,忽地讶异了下,分明是见着结尾处的一行小字,端详片刻,目光现出一抹古怪,对琥珀和翡翠轻声说道:「你们去看看宝玉回来了没有,寻到了让他过来,我有几句话叮嘱他。」

琥珀和翡翠连忙应了一声,相伴出了荣庆堂。

待两人离去,只剩下贾母和正在伺候茶水的鸳鸯,贾母看着身形高挑明丽的少女,语气复杂说道:「鸳鸯,信封里还有一封信是珩哥儿给你的,你拿去看吧。」

信的结尾提到了鸳鸯。

好在贾母一下子没有抽错,不然见着其上缠绵悱恻的文字,心头该是何等......

嗯,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姑且不说贾珩在信笺中写了抬头称呼,并且以叫胶漆将信笺粘合在一起

,并装订在一起,扉页上写有文字,可谓信封中藏信。

就说,贾母活了七十来岁,什么没见过?

贾母说话间,将其中的信封拿起,递给鸳鸯。

鸳鸯闻言就是愣在原地,一张白腻如玉的鸭蛋脸,「腾」地红将起来,嗫嚅说道:「老太太,这......」

她也有一封?

不是,袭人刚才不是说她都没有的吗?

「珩哥儿也真是的,将信放在一个信封里了,我说怎么好几张信笺?最后落款倒是写着给你。」贾母似责怪说着,旋即,目光慈祥地看着鸳鸯,笑着打趣道:「我看这问候我是假,给你写信才是真。」

「老太太......」鸳鸯声若蚊蝇说着,颤着素手接过信封和剩余的信笺,当着贾母的面儿,一时也不好阅看,鹅蛋脸已羞的通红,微微垂下臻首。

看着娇羞不胜的少女,贾母点了点头,微笑说道:「珩哥儿是有心的,他惦念着你,又想着落了闲话,不好单独起了一封,我原想着过几年,就让你到他屋里,他如今封了伯,东府人丁稀少,哪怕是为了绵延子嗣,也要多纳妾室,外间的女人,不定是狐媚魇道的,总不如咱们自己府上的人老实,让人放心。」

其实将信装进这个信封,也是在说相中了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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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是真喜欢鸳鸯。

鸳鸯明眸微垂,忍着心头的羞喜,连忙道:「老太太,你这边儿也离不了我,我和大爷说过,还要服侍老太太的,大爷先前也是应允了的。」

贾母笑道:「好孩子。」

既是如此重情义,别的也就不用说了,等她百年之后,鸳鸯也能看顾着一些荣府这边儿。

宁国府,惜春院落,厢房里间是一间画室、外罩以帘帷,内里暖香宜人,陈设精致,半晌午的柔和日光透窗而过,披落在一个身形娇小玲珑的少女身上。

惜春同样在拆封着一封信,看着上面的字迹,凝神而览,将书信轻轻合上,放到自己心口,目光一时怔怔出神。

借着半晌午的春光依稀可见,信笺抬头赫然书着一行小字,「见字如晤,展信舒颜:阳春三月,桃红柳绿,此身在中原,局势方定,惊觉已至暮春,惜春景之须臾,不由思及与四妹妹近月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