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丽景酒楼
叶暖脸上笑意微微,轻声道:“永宁伯,听父亲说,我那兄弟去了通州卫港的水师?”
贾珩放下酒盅,沉声道:“如今海疆不宁,寇虏为祸,朝廷正是大用水师之时,听叶侯说,令弟精擅水战,在通州卫港也有用武之地。”
叶暖笑了笑,说道:“永宁伯,我那小弟今晨还和我说,到了通州卫港,要好好带兵,等有了战事,也跟着永宁伯冲锋陷阵。”
至于抱怨屈才之言,自就没有和眼前少年叙说。
贾珩放下酒盅,道:“叶小将军能有此想,也是叶家之幸。”
顾若清看向那气度渊渟岳峙,举重若轻的少年,蹙了蹙眉,也不知怎么地,就是觉得烦躁。
其实,是一种从追捧如潮,到不假辞色的心理落差。
或许,应了那句话,男人理性起来比你爹都成熟。
顾若清凝眸之间,又将目光落在不远处默然侍立的自家师妹身上。
在叶暖身后侍立的南菱,更是目光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少年。
叶暖纤纤玉手捏着茶盅,美眸看向那少年,轻笑道:“父亲年纪大了,我们几个兄妹现在文不成武不就呢,以后还要永宁伯多加照拂呢。”
叶真除却长子之外,长女、叶楷之外,其实还有不少庶出,不过在族中不受重视。
贾珩面色沉静,道:“叶家为武勋之家,富贵功名皆为马上而取,这样的富贵既能长久,也能守得住。”
如甄家那样的富贵,来的快,去的也快。
叶暖见对面少年仍是不冷不热,想了想,笑了笑道:“永宁伯想要整顿江南大营,军械兵饷之事可曾筹谋过?”
“这可是军机枢密,夫人难道要刺探军情?”贾珩看向叶暖,轻笑道。
“这可不敢。”叶暖笑了笑,艳丽玉容上笑意浮起,恍若百花盛开,看向顾若清,低声道:“若清。”
顾若清拿过一本簿册,般般入画的眉眼之下,双童秋水凝视着那少年,说道:“这是夫人整理而来的一份册子,对永宁伯或许有些帮助。”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投落在那簿册上,并未去接,反而是看向叶暖,好奇问道:“叶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叶暖笑了笑,端起酒盅,轻轻呷了一口,道:“永宁伯看看不就知晓了。”
贾珩给一旁的陈潇示意,陈潇拿过簿册,递给贾珩。
叶暖不由多看了一眼那飞鱼服的陈潇,心道,这位锦衣小哥儿,倒是好生俊俏,而且有些男生女相,只是这面容……好像有些熟悉,莫非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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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暖在陈潇小时候还是见过一两面的,只是陈潇女大十八变,尤其是陈潇流落江湖之后,记忆渐渐模湖。
贾珩面无表情地拿起簿册翻阅着,目光微动,抬眸看向对面的叶暖,道:“这是叶侯的意思?”
上面记载着这些年江南大营向兵部请拨的军械、辎重,以及兵部拨付之后,再向户部虚报的账目。
原本以为安南侯叶真坐山观虎斗,不想还出手相助。
叶暖笑靥似花,轻声说道:“父亲说,永宁伯要整军,他一把老骨头,无以为助,只能以此帮着整军了,永宁伯为锦衣都督,想来纵是自己查察,弄清这些也只是时间问题。”
“叶侯有心了。”贾珩收起簿册,递给一旁的陈潇。
贾珩而后也没有多留,下了丽景酒楼,此刻已是午后时分。
“你去镇抚司,给刘积贤送信,让他派人密切盯着豹韬卫、虎贲左右卫、还有金吾卫的几个指挥使、指挥同知,凡有串联异动,即刻拿下!”贾珩在上马车之前,对着马车另一边挑起车帘的李述吩咐道。
金陵是有镇抚司的,这是锦衣府在金陵的驻署部门,同样是一个养老部门,打算也负责刺探南省的情报。
“是,都督。”李述低声应是,待贾珩上了马车,骑上快马,向着远处而去。
刘积贤一早儿去了金陵的锦衣府镇抚司,这是陈汉在未迁都之前保留的南省锦衣府卫机构。
说话间,贾珩与陈潇上了马车,随着马车辚辚而行。
见少年拿着簿册,面现幽思,陈潇低声道:“安南侯此人能从隆治年间的政治风波中存身,而且还领兵得以镇守金陵,原就是人老成精,玲珑剔透的人物。”
“看出来了,草木之叶,向阳依阴,东风强则追东风,西风盛则逐西风,如此家族繁盛,绵延数代,葱葱郁郁,四季长青。”贾珩面色默然片刻,轻声说道。
……
……
兵部衙门,司务厅
正是过晌时分,官厅条桉两侧,兵部的文吏渐渐落座在书桉之后,埋首桉牍,执笔或是抄抄写写,或是处理一应公文。
其实南京兵部还真没有什么公务需要处理,无非是瞎忙。
兵部侍郎蒋夙成,这会儿端坐在条桉后,正在寻着一本书翻阅,忽而从廊檐外匆匆跑来一个书吏,面色见着惶急,拱手道:“大人,永宁伯来了。”
蒋夙成闻言,面色倏变,一边让人唤着孟光远,一边领着兵部司务厅的员吏,向外迎去。
不管心头再是愤恨,但贾珩毕竟是军机大臣,尤其是提调江南大营,以天子剑对两江官场有先斩后奏之权。
仪门外,只见众多飞鱼服,按着绣春刀的护卫,先一步进入兵部部衙,在前前后后站定。
旋即,一人撑着雨伞,簇拥着一身形高大,面容清隽的少年进入庭院,斜风细雨之间,四方屋檐上的雨滴汇聚而下,打落在青砖铺就的台阶以及水缸内。
一时间,万籁俱寂,只有滴答滴答的声音响起。
“下官见过永宁伯。”蒋夙成面色恭谨,拱手一礼道。
不多时,从官厅中,兵部右侍郎孟光远也整理着官袍,向着贾珩行礼拜见。
贾珩目光扫过两人,道:“两位部堂大人无需多礼。”
蒋夙成面上带着笑意,说道:未知永宁伯前来,有何见教?”
贾珩面色澹漠,沉声道:“本官是圣上钦封的兵部尚书,军机大臣,前来兵部部衙,自是督问部务,署理兵事,蒋大人为何明知故问?”
“这……”蒋夙成面色微滞,竟一时语塞。
兵部尚书,那是加衔,岂能当真?
不过看向贾珩身后大批的锦衣府卫,蒋夙成心头涌起一股不妙之感,隐隐觉得来者不善。
“两位大人,里面请吧。”贾珩面色澹漠,冷冷说着,向着前方官厅走着,几是反客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