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宫苑——
自打进入秋季以后,天气阴雨连绵,乌云翻涌,空气中充斥着一股股萧瑟的凉意。
多尔衮此刻一袭玄色披风,立身轩窗之前,眺望着窗外的萧瑟景色,其人面容憔悴,目光怔怔发直。
这几天,盖州卫将校请发援兵的密函,来了一封又一封,让多尔衮焦头烂额。
这时,身后的内监说道:“王爷,范先生来了。”
自入秋以后,范宪斗的喘嗽之疾也犯了,或者说,这位满清的三朝老臣,随着年迈苍苍,也渐渐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真就是为女真建国操劳了一辈子。
多尔衮连忙说道:“本王去迎迎。”
说着,转身出了内书房。
不大一会儿,多尔衮就见范宪斗迈着略有些蹒跚的步子,在仆人的搀扶下,来到廊檐之下,而咳嗽之声不绝于耳,在整个宫殿廊道中传至极远。
多尔衮道:“范先生,你来了。”
说着,近前,去伸着胳膊搀扶着范宪斗,而后一路进入厅堂,落座下来。
这时,内监躬身端上茶盅,徐徐而退。
范宪斗抬眸看向多尔衮,低声道:“摄政王,海州的军报递送过来了?”
多尔衮摇了摇头,脸上愁容满面,说道:“范先生,情况不太妙。”
说着,落座下来,声音满是低沉之意,说道:“遏必隆那边儿禀告,汉军火力凶猛,兵力又多,根据斥候推算船只兵力,至少得有十万兵马。”
范宪斗手捋颌下的灰白胡须,道:“遏必隆手下也有三万余兵马,应该不难抵挡。”
多尔衮道:“本王先前也是这般觉得,但这几天,遏必隆递送来的求援军报,却无不说明,汉军炮火猛烈,遏必隆手下的兵马处处受制。”
范宪斗闻言,眉头皱了皱,目中忧色密布,说道:“王爷,汉军这次远道而来的是江南水师,原就不擅野战,长在炮铳威力莫测,遏必隆将兵马列在城中,这岂不是以己之短,迎敌之长?”
多尔衮闻听此言,倒也倏然而惊,说道:“可汉廷兴十万兵马来攻,来势汹汹,敌军数倍兵力于我,贸然出城野战。”
在不知不觉中,曾经的女真在面临大汉时的心理优势,在一次次的失败中,渐渐荡然无存。
范宪斗摇了摇头,说道:“王爷这是被骗了,汉廷兵马当中,尤以京营最为精锐,这些年,与我大清相争,次次而胜,又征讨西北和硕特、准噶尔,连战连捷,勇武不在我大清八旗精锐之两黄旗。”
多尔衮颔首,表示认同范宪斗之言,说道:“范先生此言是啊,可我两黄旗也不过一两万人,而汉军……”
范宪斗轻声说道:“汉军京营不全是战力天下无匹,同样有强有弱,而且还要看何人统兵。”
多尔衮深有同感,说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如南安郡王那样,丧师辱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在汉军众多兵马当中,其次就是九边之边军,最后才是江南水师,彼等在海上依仗火铳之利,对手多为海寇,难称精锐之名。”范宪斗迎着多尔衮的目光,苍声说道。
“以老臣以为,如果遏必隆出城野战,效我朝太祖、太宗,未必不能大破汉军。”范宪斗忽而石破天惊说道。
多尔衮瞳孔一缩,心头剧震,喃喃道:“大破汉军?”
这四个字,多尔衮自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汉军在女真八旗精锐兵丁的冲杀下,落花流水,全线溃败。
一旦兵败如山倒,纵然那贾珩小儿有古之恶来之勇,也难挽败局。
多尔衮道:“本王这就派人知会遏必隆,全军出击,大破汉军。”
范宪斗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是。
然而,就在这时,从外间传来一道内监的声音:“摄政王,前线六百里加急,军报。”
盛京城也就是沈阳,距离盖州(营口)原就不远,此刻前线大败以后,败报没有多久,就经由从盖州城败逃的女真将校,一刻不敢耽搁地递送至盛京城。
多尔衮心头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范宪斗,同样从对方苍老眼眸中看出一些忧色。
果然,多尔衮接过军报,迫不及待地凝神阅览,只觉眼前一黑,难以自持。
范宪斗苍老眼眸中带着关切之色,问道:“王爷,未知军报上说什么?”
多尔衮面色颓然,目中带着不可置信,唏嘘道:“遏必隆手下的三万多兵马全折了,遏必隆也战死,只有几千兵马逃走。”
遏必隆是努尔哈赤的外孙,多尔衮辅佐新君福临即位以后,为了笼络人心,大肆封赏一众旧勋,原来这位在平行时空的大清没有捞到爵位的宗室外姓之人,也给封了个贝勒,以示亲厚。
范宪斗脸上神色也黯然起来,长叹一声。
他最担心的事儿,终究还是发生了。
三万精锐一下丧尽,这已是动摇国本,大清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多尔衮也是半晌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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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女真立国以来,从努尔哈赤十三副铠甲起兵,立三代基业,积攒了十几万八旗精锐,在这几年间,迅速折损。
至于如岳讬、多铎这样的女真亲王,更是先后陨落。
范宪斗忽而道:“王爷,保卫盛京吧。”
一句苍老中带着无限忧愁的话语,一下子唤醒了正在陷入某种状态的多尔衮。
多尔衮定了定心神,说道:“范先生,那朝鲜方面……”事已至此,难以挽回了吗?”
范宪斗面色凝重,道:“撤军,保卫盛京,否则基业不保啊。”
说着,又是咳嗽了几声,只觉心里憔悴。
多尔衮:“……”
“范先生。”多尔衮目光咄咄,点了点头,问道。
范宪斗道:“现在是我大清陷入生死存亡之时,不宜再派兵丁驻留在朝鲜,否则会重蹈倭国覆辙。”
多尔衮点了点头,说道:“范先生说的是,是给撤军了,否则,汉廷这还是一支水师,一旦水陆并进,我大清真有倾覆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