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定要你提点什么建议呢?”祁笑的声音道。
“这算是军令吗?”姜望问。
但话音还未落尽,他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祁笑在舆图上移动的剑指顿了顿,第一次抬起头来,看向了姜望:“伱以为你现在站在什么地方?”
帐外本来就很安静,但此时旌旗猎响,似雷霆横笞,恶狩人间。
这就是弟妹屈舜华最佩服的女子……实在危险!
认识错误,直面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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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望姿态端正地道:“若一定要属下给出什么建议,属下以为,决明岛或许可以广筑高墙,多架劲弩,巩固岛防。”
军案前的夏尸统帅淡声道:“这里本来是有高墙的。我来之后,就全拆了。”
姜望道:“属下不太能理解,但一定执行。”
“高墙会让人生出安全感,安全感会让人放松。”祁笑说道:“这里不是一个可以放松的地方,我们要面对的,也不是一个可以放松的对手。”
姜望道:“如祁帅这样的人物,自然无惧压力,只怕手下士卒……不易承受。”
“我手底下的兵,通常半年一轮换,最长不超过一年。因为在这里的精神压力,的确不同于别处。”祁笑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你要跟我学兵法,想清楚了么?”
姜望只道:“在对抗压力这个方面,我也还可以。”
祁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他加入自己的军中,于是又问道:“你自己来的?”
从这一刻开始,他正式成为祁笑的下属,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随祁笑征战,跟祁笑学习兵法。
现在已经算是教学时间。
姜望大约能明白这个问题的重点所在,如实答道:“去天刑崖办了点私事,我的卫队还在路上。”
神临的速度和非神临修士不可同日而语,尤其他还身法不俗。
他都去天刑崖走了一趟,把三刑宫真传都拐到了怀岛,白玉瑕和进行了补额的侯府卫队,还不知在哪艘龙骨船上飘荡。
到了姜望如今的实力,护卫很难起到护卫的作用。但学习兵法,手底下总得有兵。
侯府卫队平时是他的仪仗,战场上就是他的传令兵,是他在军阵里的肢体延伸、意志外展。
任何一位叫得出名号的将军,手底下都有这样一支近卫。平时荣养,战时卖命。
统帅千军万马,皆以此亲卫为骨架,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如臂使指。
姜望去妖界来迷界,都带上这支两百人的近卫,不是他没有更多的军额——老山那边还有一支缇骑呢。
而是他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明白自己目前并没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能力。万卒以下的军队,两百近卫做核心足矣。
“什么时候能到?”祁笑问。
“估计快了。”姜望答道。
“快了?”祁笑的声音扬起来。
姜望情知不妙,硬着头皮道:“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太阳落山之前能到决明岛。”
祁笑静静地看着他,看得他极不自在,才道:“我必须要提醒你,这是在行军。你应该给我一个具体到某一刻的时间点,误差不能超过三刻钟。而不是给我一个如此笼统的时间范围,更不是跟我说,‘快了’。”
姜望感觉自己额上开始冒冷汗了,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仿佛置身于东华阁,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史刀凿海》……这该死的压迫感!
“末将知错。这种情况不会再发生。”他认真地道。
祁笑并不穷追猛打,只淡声道:“你对你的近卫缺乏了解,更谈不上掌控,或者说,懒得去做。平时都是把近卫丢开,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差不多……是这样。”姜望勉强答道。
祁笑的声音始终是不高的:“平时可以,战时可乎?”
姜望回答得很果断:“不可!”
祁笑又问:“你的近卫里有一个优秀的人才,可以妥善地帮你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包括练兵……完全不需要你操心,对么?”
如果是面对修远,姜望大概会顺手拍一记马屁,说大帅果然料事如神。
但面对的是祁笑,他只诚实地回道:“白玉瑕白兄,如今屈就我府中。他的确是天骄人物,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以治兵而论,我远不如他。”
祁笑‘噢’了一声,道:“不准他上岛。”
说完又低头去看舆图,表示这次谈话已经结束。
姜望行了军礼,悄无声息地退出帅帐。
真是……印象深刻的一课。
他虽然很是参加了几场大战,且以军功得侯,但绝不敢说自己懂得兵家的这个“兵”字。
他也近距离地接触过许多名将。
笃侯曹皆用兵极稳,往往只是按部就班地进军,对手就波澜不惊地被碾死,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定远侯重玄褚良兵锋极锐,杀性极重,常常杀敌破胆,也总能打出让人惊艳的名局。
而祁笑给他的感觉,是危险。
极度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