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还是醉了好。
怎么可以说我在浪费你的时间呢,赫连云云?
但他又想,我确实浪费了啊。
“人生目标?”
他坐起来,又靠下去,靠在椅子上,忽然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人生目标。”
他仰头看着宫殿的穹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有人告诉我——‘你是秦国的君王,你是秦怀帝的后人,是当世唯一的大秦正统’。
“从秦怀帝到我,已经整整五代人。
“我的先代们……他们贮藏了许多过时的杀法,留下了一些愚忠的庸才。
“时间让过时的杀法更过时,愚忠的庸才也都不剩几个。
“他们都告诉我,我的人生目标就是复国,我一生都应该为夺回大秦正统而奋斗,我生来就应该坐到那张王座上。但我的邓叔只问我——你怎么想?
“呵……我什么都不想。我只想得过且过混日子。我还那么年轻,我的人生有那么多种可能,我为什么要去做一件注定失败的事情?
“我的那些先代们,我无法理解他们的愚蠢,我不懂他们在想什么——他们怎么拼命都无法实现的人生目标,竟以为能够靠子孙后代实现。他们用生儿育女,来寄托他们的人生理想,掩盖他们的庸碌无能。那他们应该好好算个日子,直接生个‘人生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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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赵汝成收敛了有些激动的情绪,闭上眼睛,用一种怀缅的语气,轻声说道:“我曾经想过,就在那座小城终老,做一个无聊又有钱的浪荡公子。我一辈子不让他们知道我的过去,我的所谓高贵血脉,神圣使命。
“不,等到老了的那一天,我也许会跟他们说——‘你们知道吗,其实我是秦国皇室,我的真名叫嬴子玉,我是秦怀帝的嫡脉后代。你们一人给我五百两,助我复国,待我功成,封你们做大官!’
“三哥会跟我讨价还价。二哥会骂我傻逼。四哥会说他其实是景国皇帝的私生子,比我登基的机会更大,且只要四百九十九两……大哥只会笑着看着我。”
赵汝成并没有掉眼泪,他睁开眼睛,很平静地道:“后来白骨道来了。”
“后来一切都没了。
“后来邓叔也没了。”
他坐直了身体,双手平放在桌面上,定定地道:“我没有什么人生目标。”
他慢慢地道:“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了。”
“这样的话,我在荒漠对自己说过。我在观河台也对自己说过。我到现在为止的人生,为数不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这句话。”
“现在我变得非常小气,小气得什么都不肯放手。”
他左手平伸五指,用右手挨个地拢归。
按下大拇指:“姜三哥。”
按下食指:“小安安。”
按下中指:“杜二哥。”
他看着赫连云云,非常认真地看着赫连云云,最后将无名指和尾指一起按归,说道:“还有你。”
这只握起来的拳头,就是他的全世界。
殿中一时是安静的。
他的视线和她的视线,在全世界的上空交汇。
赵汝成没有再说话,赫连云云也没有。
沉默蔓延在大殿中。
直到某一个时刻,旁边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没有我吗?”
已经醒了很久的宇文铎,这时候抬起头来,很委屈地看向赵汝成。
……
……
天下霸国王都,都在保持独有风格的同时,兼容天下。
当然,姜望迄今只待过三个霸国王都,尚不能一概而论。
顾师义请酒的地方在飞鸿轩,这是一座很有齐国建筑风格的酒楼。堂堂真人当然不会亏待自己,所以这也是至高王庭最好的酒楼之一。
姜望一手拎着一只酒坛,腰悬长剑,潇洒地走上酒楼,进得雅间。
一路收获目光无数。
相貌堂堂的顾师义,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见得姜望这副样子,便忍不住笑:“哪有赴宴还自己带酒的?”
姜望随手把酒坛子往桌上一放,坦然自若:“这是弋阳宫里的好酒,外间恐不得售,我特意带来,给顾大哥品品。”
顾师义问道:“你刚才过来,店家没有为难你?带酒来酒楼,可是砸场子的行为。”
姜望笑道:“他们都认得我。就算不认得,问一问也就认得了!”
顾师义‘哦’了一声:“差点忘了,你刚刚结束了一场名扬草原的战斗。以一敌四,在苍狼斗场对决牧国最强的四名神临天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