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黄弗的黄面佛、洗月庵的庙宇,一旦侵害牧国利益,说扫除也就扫除了。绝对不存在什么“工作压力”。其余小教派则更不必说。
苍图神教出了什么问题?忠于苍图神的力量在反抗?甚或直接就是苍图神的反击?
心中有许多的问题,但姜望开了口,只是道:“原来如此!”
雨帘使得呼延敬玄的面容隐约,他在清晰的水滴声里说道:“刚刚已经确认过,顾师义所描述的事情确实是存在。所以他的确是为了几个郑国的普通人来找我?姜望,你怎么看?”
姜望道:“事出有因,行而有道。呼延大人掌控羽衙,飞巡天下,想来是懒得跟他计较的。”
呼延敬玄若有所思:“所以你是可以理解顾师义这种人的存在,是可以理解这种行为的?”
姜望站在光里,被光所检视——天光和目光。
他也检视他自己:“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成为这样的人。”
“侠?”呼延敬玄语气莫名:“但二十三的你,已经领过兵,上过战场,做过国侯,当然已经知道那太过天真,想法与儿时不同。而顾师义已经活了两百多岁……人真能这么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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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正是他难能可贵的地方。”姜望道:“所以他才是天下第一豪侠。而我望尘莫及,不敢称‘义’。”
呼延敬玄道:“所以你确实是支持他的?”
姜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我曾经在白毛风里,遇到过飞牙,他们代表苍羽巡狩衙,四处救助牧民。我因此知道,苍羽巡狩衙的责任,除了缉凶惩恶,还有保境安民。似于郑国那样的事情,我想您应该也不希望它发生。更非苍羽巡狩衙的初衷。”
“保境安民?”呼延敬玄道:“当然。为了牧国之民的安宁,苍羽巡狩衙不计牺牲。”
姜望道:“可能因为我出身小国,又四处漂泊,在很多地方生活过。我感觉到世上各地的人们,虽有国别宗属之分,但也存在非常多的共性。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淳朴良善的,勤恳一生,只是想让家人生活得更好。
“我的妹妹在云国修行,我在齐国有许多好友,曾经在楚国生活过一段时间,同淮国公府有很深的缘分。
“牧国我也来过很多次了,很喜欢草原风光。我与云云殿下是多年好友,很敬佩大牧天子,非常尊重涂扈大人,对呼延大人的力量也很服气。我见过淳朴的牧民,也见过英雄的草原儿女……所以我觉得,不是只有牧国的百姓,才是百姓。
“构成人族的,是数以兆计的人。除了那些天生道脉、天生神通者,所有的超凡修士,都是从普通人一步步走过来。‘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山顶上的土石,难道能够虚悬于空,单独存在吗?我始终有一种想法——我辈超凡者,不仅仅在勇气和力量上超凡,也应有超凡的承担,接受超凡的责任。”
呼延敬玄看着他:“就像你现在正在做的这样,是吗?”
姜望道:“当今之世,大景横刀。大牧想要南下,用威莫如德。飞牙在外行事若能有所规束,对大牧帝国的声名也是极有好处的。”
“其身在野,而心在天下啊!”呼延敬玄的语气听不出好恶:“你对天下大势,也有自己的看法。”
姜望笑了笑:“呼延大人是当世最顶级的真人,有自己的‘真’。我绝不试图改变您的想法。我只是为了回答您的问题,坦诚地表达了一下浅薄的认知。在我拥有您这样的实力之前,我说的这些所有,全部都只是废话,您完全不必在意。”
呼延敬玄于是笑了:“我是该说你狡猾,还是说你固执?”
“说这些都不足以体现大人的睿智。”姜望道:“我个人认为我主要的特点是‘无辜’。从头到尾,我就只是出来喝了个酒、看了个热闹而已,然后就被带进羽衙里审问……弋阳宫那边还在等我回去主持大局呢!”
呼延敬玄对此不置可否,只道:“顾师义这个人,天下游剑,四处行侠,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故而在羽衙的一些调查里,他始终有些嫌疑不能抹去。不过他这次过来,算是把嫌疑洗刷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神冕祭司,但我不想自己问,姜望,你懂我的意思吗?”
姜望谨慎地道:“虽然看客无罪,我也无须戴罪立功。但我敬佩呼延大人的品德,很愿意帮您做点什么。只是,神冕大祭司的修为通天彻地,他老人家的神通,恐怕没办法用这种方式规避。”
呼延敬玄想了想:“说的也是!那你监察苍羽巡狩衙,探听重要信息,本衙该如何处置呢?”
“那真的只是误会,而且这消息也不怎么重要,我在路边都听到过——”见得呼延敬玄的目光并无缓和,姜望索性放弃解释,诚恳地看着他:“要不然您也打我一顿吧!用您顶级真人的眼界,把我的招数全部破解掉,让我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呼延敬玄看着他:“……你走吧,走快一点。”
姜望一拱手,拔腿就走。
在脚步声消失后,衙中天井恢复了安静。
唯有天光仍在,水滴不歇。
在某个时刻,有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想的?”
呼延敬玄仍然站在雨帘之后,公堂之中,但声音变得遥远了:“姜望至少有一点说得没错,飞牙在外办事,应当考虑牧国的声名。我们还不是景国,没理由提前犯景国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