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足分雷海,眸开天地,势绝苍穹,天然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你傅欢也算是参与了时代,这三千八百年来,修行法、兵阵、军械、丹药、战法,更迭多少代。你岂不知?昔日之强军,今日仍是强军吗?我敢说,若只派这些冻肉出征,你们连寒国都打不过去。何能奢谈霸业?”
傅欢抬起眼睛,与这不速之客对视:“你也知我参与了时代——我就是那个确保他们跟上时代的人。只消有个三年五载,我自然能让他们适应当代战法,习惯最新兵阵。他们只是睡了一觉,不是真的死了。”
“你们的问题难道仅止于此?”雷海中走来的男人,抬起手,遥指雪寂城。准确地说,是指着初代冬哉主教魏青鹏:“魏青鹏当年也算一代名将,长于攻杀破阵,在虞渊战场以重骑兵闻名。但兵法已有三千八百年的代差,我们现在用的阵图,和当年已经不是一个层次的事物。我敢说,若各引一支骑军为战,仅以兵阵决胜负,他未见得能赢卫瑜。卫瑜你们可能不认识——他就是现在躲在太虚角楼里装死的那个小子。”
人们都下意识地看向太虚角楼。
卫瑜只恨角楼为什么没有地下室,他真的好想钻低一点。
剧本不是如此——他本该是那个勇敢踏入雪国、深刻了解雪国,战后也顺理成章参与主政雪国的大秦天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姜望随口说他要来雪国当皇帝,倒也不完全是屁话。
按照剧本,他应该是以一个相对明朗的身份,在关键时刻引发变化,掀起雪域乾坤之覆,赢得天心与人心。
怎么现在风头都让老头子们出了?
年纪大的翻天覆地,翻手为云覆手雨。
小主,
年纪小的如他,却只能在这里被围攻,被围观,被指指点点!
羞煞也!
不同于卫瑜的窘迫。
很多人都注意到,在历史上以脾性暴烈闻名的魏青鹏,并没有反驳什么。
真正知兵的人,一定知晓战法的革新有多么恐怖。当年他还在一线争杀的时候,就未敢放松一刻,时时学习钻研,每日军报不离手,生恐落后于时代。
沉眠了三千八百年,怎么可能没有代价?错失的三千八百年的时代发展,就是其中最沉重的一部分!
他尊重事实。但绝巅如他,一定也可以走回来。
三千八百年的时代发展,又重新成为他的老师,他可以再一次学习历史,用绝巅的眼界,这如何不是美事?
所以他只是咧着嘴,他不言语。
而行走于雷海的男人,又指着至冬城上空、轻摇折扇的孟令潇,轻笑道:“孟令潇?道历一五零零年间的绝顶真人?可惜现在已经是道历三九二六年,绝顶的界限一再被突破。今日之孟令潇若还是真人——”
他转手遥指默默旁观的姜望:“恐未见得是这位年仅二十六岁的姜真人对手!”
孟令潇扭头看向立在阁楼飞檐上的姜望,眸中是掩不住的惊讶:“长得倒是青春美好,但真只有二十六岁?”
哪怕是用透支潜力的法子,二十六岁成真,也实在有些可怖。
魏青鹏亦是瞪圆了眼睛,眺望此方,想要看清这是怎样一个怪胎——这一觉果然沧海桑田,世上已有二十六岁之真人吗?
雷海中的男人还在夸耀:“在你们被冻住的时期,这世上尚未有三十岁以内真人。但现在,仅这太虚阁里的九名阁员,就超过一半都是此等真人!而你们所看到的姜望,是二十三岁就成真!你们以为这是什么时代?人道至此为绝巅,这是最辉煌的大世!一些过时的人,带着一些过时的想法,把握一些僵硬的力量,竟然妄图建立当今之霸业吗?”
他慷慨他的,雪国人谨慎雪国的。姜望赶紧驾驭太虚阁,又后退千丈:“我微笑不代表我同意,我不笑也不代表我反对。沉默不是默认,发声也不是抗争。我只是解释我自己——在今天之前,我不认识诸位里面的任何一个,我不带任何立场。我对天下大势没有概念,我这个人也不懂政治。你们聊你们的,打起来也不用理会我,太虚阁绝对中立,我亦只是路人!”
今天的他过分谨慎,眼瞅着都要退出雪国国境外了!
众人也就收回了视线。
永世圣冬峰顶,傅欢表现得很平静:“这些问题不劳你操心。曾经走上绝巅的人,一定能够再次走上绝巅。他们缺的只是知见而已,我们早有准备,也很愿意重新学习。”
“对,说到底还是时间。只要给一些时间,相信这些旧世的精英,也能适应新时代。”身穿黑色侯服的男人,就这样一步往前,面对面地踏上了永世圣冬峰:“但已经看到了我,阁下觉得——你们还有时间吗?”
他面迎傅欢,却背负双手,淡然道:“秦国许妄,今奉大秦天子令,特来接掌雪域!”
大秦贞侯许妄!
正在虞渊引军厮杀,前不久杀死修罗君王阿夜及的许妄!
他竟然在极其危险的虞渊,杀出一条通道,杀出了雪国所镇守的虞渊入口,来到傅欢面前!
雪国要接续道历新启之年的霸业,第一个站出来阻止的,不是一直谋划雪域的荆国,而是远在西境另一头的秦国!
但还有一件更恐怖的事情——许妄是一个人来的吗?
修罗君王阿夜及的陨落,竟然只是起笔。
布衣谋国王西诩,和这位大秦贞侯,究竟是布下了怎样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