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着,也听着。
此为先代的恣肆,
史书上的名字,尚在人间鲜活。
接住国书的许妄,这时候道:“太祖容禀,我军已退出凛冬城,释放了俘虏的将领,在关口休整……最新情报,荆国三军,捧日、龙武、鹰扬卫,已经停止游弋,我想他们应该是知道了您的存在。”
捧日军乃荆国六护军中的前护军,此亦天子亲军,由真人尉獠担任副都督,代天子而掌。
龙武军则是荆国六护军中的下护军,龙武大都督钟璟,正是同冬皇交手过的那一个。
鹰扬卫属于七卫之一,鹰扬卫大将军中山燕文,乃是边荒八千里碑的立碑者。
如此三军出关游弋,自不可能是郊游而已。
许妄的奏报,将人们拉回现实。这可不是历史,在史书上令人慨叹的波澜壮阔,在现实中却是席卷一切的狂潮。绝大多数人只能淹没在其中,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嬴允年对洪君琰道:“实不相瞒,这次割鹿军和干戈军过来,不是为了伐雪,而是为了防荆。卧榻之侧起龙虎,荆国天子很难容忍,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们需要让他冷静一些。毕竟神霄世界开放在即,人族能不内耗,就不要内耗。”
荆国兵马调动的消息,秦国人早于黎国人知,这亦是双方国力差距的体现。
洪君琰感慨道:“兄长用心良苦。”
始终站在永世圣冬峰顶的傅欢,这时候也开口:“祖皇帝陛下,最新情报,楚国礼魂、神罪两军,停在了河谷外。我想他们,大约是为了祭祀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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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有六师,显威天下。礼魂和神罪正是六师之二,前者乃皇室亲军,后者几乎是斗氏的私军。
停则祭祀英灵,进则刀斧叩关。
这一套大家都玩得很熟稔,自是没谁会不懂。
傅欢说他这么多年没有闲着,的确是没有闲着,不仅仅是稳住雪国国势,也不仅仅是促成西北五国联盟并国而已。
嬴允年意味深长地道:“看来大家都需要冷静。”
洪君琰诚挚道:“一切为了人族大局,为了备战神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此为最大的清醒。”
“是啊。”嬴允年的目光穿过天穹,仿佛已经跨越茫茫宇宙,注视到那个万物竞发的新世界:“希望我的老对手们,那时不要让我失望。”
洪君琰道:“说起来,兄长玉成所有,唯独恶了荆人……”
“终究天下一局棋,此得彼失,不可避免。”嬴允年只笑了笑:“到底是唐誉已死,不然以他的脾性,定然连夜找我扯皮。”
说着,他挥了挥手,便算是与老友作别。
他抬起脚来,往高处走。
步履是如此随意,仿佛行走在他的庭院中……天地是屋宇。
“请……稍等!”从头到尾都很谨慎、尽量避免卷入任何一方的姜阁员,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嬴允年略带疑惑地看过来。
这是一个正在迈向超脱的恐怖存在,虽然他表现得如此温和,但谁也不能忽视他所带来的压力。
姜望拱手道:“前辈心怀天下,念于人族万代,晚辈敬佩不已。然,望有一事不明——”
嬴允年不置可否:“说来听听。”
“宁道汝以冬皇之身,引导龙门书院照无颜,走上一条她不能掌控的路。是否出自您的授意?”
姜望斟酌着措辞,太虚阁员身份能够保障他绝大多数时候的安全。但嬴允年是绝对有资格成为意外的。
“我是说,在借假成真之前,宁道汝的所有行为、性格,都只服务于他的目标。这是您告知我等的真相。那么在他还是冬皇的时候,晚辈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必要引导照无颜的道途。彼时那只是一个外楼境的修士,且与景雪秦荆都无关……”
嬴允年静静地看着他,忽然笑了:“我看你谨慎小心,老成得很。怎么敢问这个?”
“我是一个能够克制好奇心的人。在我能力不足的时候,我也愿意忽略真相。”姜望深深一礼:“可是我的挚友,现在还在祸水拼命,他很想找一条路,救他的所爱,但竟不知路在何方。愿前辈怜于万一,略作指点。”
“问世间情为何物!”嬴允年感慨一声,又点了点头:“你很聪明,你说得没错。冬皇对那个叫照无颜的小女娃的接触,是出自我的授意。我为何如此做呢?本来不久之后你们也都会知道原因。但既然你现在问了,那便现在告予你们——”
他说着,还看了钟玄胤一眼:“史笔在此,也可记上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