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困惑过,迷茫过,纠结过,痛苦过。
他是用一颗滚烫的真心,在这个世界砂砾里赤裸地打滚,有的地方结了疤,有的地方还在流血,有的地方仍然柔软,有的地方只留下永远填不上的坑。
常常有读者说,姜望是一个很拧巴的人。
他确实很拧巴啊。
他是有理想的,但是理想一次次被摧毁。
他是有认知的,但是认知一次次被颠覆。
竹碧琼将死的时候说,这个世界跟我想的不一样。
对姜望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一次又一次地发现,这个世界和他想的不一样。
重玄胜让他丢掉天真,他也努力不天真,但他没有办法不天真。他的经历就在那里,他的眼界就在那里。
所以他很努力地找线索,找证据,攀关系,讲道理——
最后危寻告诉他,你的剑不足以维护你的道理。
他拼命去做,去完成不可能的事。
可是拼命也没有用。
在天涯台他熬死的只是季少卿吗?
一起枯萎的还有他的大部分天真。
从那以后他就懂得,他的道理只在他的剑锋之内。
比如灵空殿那个百衲道人,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
就是那个要夺权灵空殿的人。
姜望一剑就把他杀了。
那时候姜望想的是什么?翻原文可以看到,是“八柄”。
是他在姜述那里看到,下意识学习的生杀予夺。
他不自觉地对姜述产生了某种依赖,敬佩,像孩子以父亲为老师那样去不自觉地模仿。当然最后走出他自己的人生。
我想说的是,一个具备真实感的世界,一切都在流动。
变化的不止是性格,不止是认知,还有人物关系。
以姜望和尹观的人物关系为例。
细究起来他们两个对彼此的态度,是随着修为的进步、交情的发展,不断变化的。
一开始尹观杀人姜望只能忍着,尹观拿廉家威胁他,他也只能帮忙打掩护。后来他就开始给地狱无门立规矩,不许随便杀人,尹观也开始顾虑他的感受,再后来理直气壮地欠钱不还……
以姜望和齐国的关系为例。
一开始他对齐国毫无归属感,他到齐国只是因为网友在这里,网友告诉他这里有发展机会,他就来碰碰运气。
所以那会在临淄城外,尹观救了他的命,并以此为条件,让姜望掩护他入城,姜望的底线是“不要伤害重玄胜,不要伤害普通人”。
齐国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里。
但是后来他对尹观——谁让你直呼天子之名?
他一次次为齐国赢得荣誉,赢得功勋,齐国一次次给他支持,在这个过程里,渐渐产生了归属感。他开始认可自己是“齐国人”。
最后离齐是人物自然的选择。
在强杀庄高羡这件不得不走的事件之外,也是主角和齐国根源性的矛盾。
他对姜述有感情,他一直以来的行为逻辑是——你对我好,我对你好,本质上其实是“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但姜述要的是什么?是“忠”。他可以容忍你,恩宠你,封赏你,但你必须无条件听从他的命令,践行他的意志。
在离齐之后,他们的相处反倒更自然了。因为天子不必再疑,英雄也可以直身。
我必须要承认,在创作上,我对姜望确实过于冷酷。
在人物的权衡中,我常常会选择牺牲主角。
我总是想着,还有很长的地方写主角呢,先紧着其他角色帅一下。我总是想着,姜望这么坚强,他可以承受的……
比如在山海境,为了勾勒方鹤翎的人物弧光,为了强化王长吉的魅力,必须要有一个逼出方鹤翎心底呐喊的人,只有姜望合适,而且他确实是出于正义的思考,符合人物逻辑。
比如在伐夏之战,重玄遵在那个时候绝对不能输,如果输了他之前的所有塑造就都成了白纸,重玄遵那句名台词:“我要赢得所有,包括勇气。”也就毫无意义。
那就只能是姜望输。而且确实那时候也打不过。
可能这就是很多人说的“文青病”吧。
我们现在阅读小说,常常用到一个词,“毒点”。
我有时候看一些网文创作方法论,也常常用到这个词,常常说要如何规避“毒点”。
不要这样写,读者不喜欢,不要那样写,读者不喜欢。
读者好像是非常单薄的一个群体,有一个个简单的标签贴在那里,不喜欢这也不喜欢那。
这些方法论里,考虑的不是剧情应该如何编织,人物应该如何塑造,故事线应该如何碰撞。
考虑的只是,读者“应该”喜欢什么。
我不能同意。
我不是说不要写大家喜闻乐见的文字。我是说创作者的最优先考虑,永远是故事本身的精彩。
我们是带着自己最喜欢的文字去找知音,而不是揣摩某一部分读者的“喜欢”来做商品。
如果那些文字不是你最喜欢的,而是你所以为的读者的喜欢,那就绝不可能是你最好的作品。你拿不出你最好的作品来,凭什么跟那些用心用诚的创作者竞争?
“读者”这个词语,绝不单薄啊。
读者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复杂的人。他们不活在标签里。你敢说你了解谁呢?
说回主角。
姜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战场上你永远可以把后背交给他,只要他不死,就不会有一支箭是从你身后来。
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他承诺了你,他就一定会做到。
你对他好,他一定记得。你对他不好,只要不涉及底线,他也未必记得。但你若想他死,那你就死定了。
你伤害了他,他有时候也可以一笑置之。你伤害了他的朋友,你死定了。
在经历了许多,学习了许多,被很多“老师”教导过,他自己也成为老师后。
他是怎么跟褚幺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