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确然是无法改变的,比如永不回头的时间,比如已经被彻底抹去的此生挚爱。
或者也比如这场战斗的结果。
但有些事情则未必。
比如此战之后,这位看起来几乎无敌的一真道首的命运!
若要说一真道首能够渡过此劫,威严不磨,甚至继续迈向超脱永恒。
叶凌霄不相信。不甘愿!
“是吗?”
一真道首声音残忍地道:“我不信。”
天穹有黑白之光,自在穿梭,时而跃成龙虎。灵光自演,道德自生。
这是最初的力量,“道门”为一切修行的源头,“道”最早是修行的总结!
他一按掌,几乎握成了一个真实世界的循环。无论是洞天破灭的力量,抑或是叶凌霄挣扎的波澜,都在掌下,如囚兽在笼中。
掌缘即是一切的尽头,天之极,地之限。掌中囊括万事,空间不动,时间不流!
“你嘴里说着不相信,但死死盯着这里,不敢露一点风!”
叶凌霄稳稳地悬立于彼,虽然所有的手段都被压制,哪怕引爆隐日晷,都被按灭在一掌之中!可他张扬地咧着嘴,仿佛他才是那个占据上风的人:“因为你知道,但凡我泄露一点消息出去,你就死定了。”
他甚至灿烂地笑了起来:“你死定了!你拥有的一切都将会失去,你梦想的一切必然成云烟!”
这是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大痛苦。
因为他曾经就是这样经历。
一夜之间,永失所爱。
而他要一真道首也感受!
“战斗的方式已经改变。”
他横握右拳于身前,张舞着长发。闪耀的眸光就在发丝里跳跃,如神明在林间。
嘴角染血,别有潇洒!
仙气和财气在他身前汇聚,风云混涌。
财气赎术介,一念而一步。万事待从头,如意之仙术!
昔年闾丘朝露之所掌,如意仙宫也。
而一真道首掌下的世界就此分出清浊,浊气如黑雾所结的连枝树,树根纠缠千万里,窜地而走。清气似青赤色的鸟,翅展横世已当天,穿空而飞。
仙法·连理枝。
仙法·比翼鸟。
连理枝剩独枝,比翼鸟正孤飞。
曾经的温柔缱绻,在记忆里锋利如刀。
他无法阻止自我的刺痛,也这样一路拼命地往前走。
仙身为清,金身为浊。
叶凌霄自成两仪,身开混沌,如一真道首所言,在一隙之间见宇宙。
“从现在开始,我任何一缕有可能逃出此界的力量,都是你的催命符!”
“装神弄鬼!”一真道首的黑衣飘扬起来,在天极地限之外,又笼上一层夜幕。他张五指如笼往下拽,仿佛有千丝万缕牵着无数的青赤飞鸟,将之拽下高穹,一时纷落:“如果你知道我是谁,那就说出我是谁!”
而绵延大地轰隆隆地响,山撞着山,山石弥地隙,几乎所有浊气黑枝都被碾杀当场!
“我不会说出你的名字,但你可以试着赌一赌。”叶凌霄见此情景,反而高声:“一真道这么多年的积累,你这么多年的谋划——你敢不敢赌?!”
他呼而白气成云,抬手仙气如雾。
云和雾仿佛结成楚国深处的那处大泽。
气蒸如云梦。
每一双注视它的眼睛,都能看到不同的蜃景,仿佛未醒的美梦。
仙法·佳期如梦!
犹记旧时游云梦,水色天色都不如。
在天地被隔绝,外逃力量被阻断的情况下,这尊谪仙以仙法入梦,传梦于人间。
让该知道的人,知道一真道首的真实身份。
如此仙法当前,一真道首只是垂眸。
而匡悯往前一步!
这位一真道行刑人能够长期为匡命编造梦境,使这样一尊当世真人醒梦不知,于梦境此道,自然是有非同一般的造诣。
他这一步踏得轻而又缓,仿佛踩在梦的边缘。
眼珠疾速一转,便已见微而知真,两只前臂抬起来,交织十指,就此如搬锤,落下来轻轻一砸——
啪!
一声碎梦。
好梦如琉璃。
叶凌霄脚踏云气,身姿缥缈,蓦然抬眼,身周蜃楼数起,云雾涌峰。
“你不敢!”
“你怕了!”
他在云峰蜃楼之中盯紧一真道首:“你不仅恐惧我把消息传出去,你还对你的梦境造诣不自信,力有未逮,怕见遗漏,需要匡悯帮你!”
匡悯却是将十指放开,往下按平——
堪破幻梦!
云峰蜃楼接连倾塌。
无尽云气之中叶凌霄鬓发凌乱。
匡悯悄然后退,把梦境的残余力量也都带走。
一进一退之间,不留下任何言语。
一真道首这时才转过视线。
嘭!
叶凌霄被无形的力量,直接碾压在云海之间,发出高山砸地的响。
“说完了吗?”一真道首平缓地问。
叶凌霄双手撑着云,青筋从手背一直爬到脖颈,他就这样咬牙抬起头,看着一真道首,仍然咧嘴来笑:“你真的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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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然口舌之利,无益于根本之用。”一真道首缓缓移动手掌,做了一个竖掌的动作:“我不打算从你这里得到什么了。杀了你,那两个道兵还未彻底炼成,也能维系平等国的因果。”
“别啊——”叶凌霄顶着万万钧的重压,在骨骼的吱吱作响中,竟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为了见你,我走了这么远的路,告别何能如此匆促!”
一真道首的手掌无情劈下。
撕拉。
裂帛声响。
叶凌霄的身影已经消失。
原地是一张竖着展开的工笔长轴,画卷上行走在落花长径里的美男子,栩栩如生——正是叶凌霄。
而这张惟妙惟肖的人物画,倏然就从中间裂开,一半向下湮灭,一半无风自燃。
砰!
叶凌霄的身形在天穹显现,也从天际坠落,仿佛撞上了不可逾越的界限,就此跌落人间。
的确是在外窜的过程里被拦截了!
“好一张人间工笔。”
“即便是当代画宗,这样的作品也不会超过三幅。”
“一幅《一溪初入千花明》,让她登顶。一幅惟妙惟肖的人物肖像,保你性命。”
“这也是你为我准备的礼物之一?”
“有心了!的确贵重!”
一真道首嘴里在赞叹,声音却无情绪:“但你逃不掉。”
“而且白歌笑也会死。”
他仿佛只是陈述事实,宣布结果,故而如此的不激动,不愤怒:“你在乎的人和事,都会消亡,所以你终将知道,那一切都是虚妄。除你之外,身外无他——当然,你已虚孽加身,再无缓救。你也会消失。”
但他得到的回应,却只是叶凌霄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
叶凌霄像一片秋叶在空中飘落,可是他畅快地大笑不止:“你以为我是刚刚才知道你是谁吗?你以为,你到底阻止了什么?!”
“你好像掌控所有,但你忘了一件事情,对吗?”
“你还记得乘槎星汉吗?”
“它已经把消息带走了!”
“燕春回会把这个消息卖个好价钱!”
“如果不出意外,最多三天,整个现世,都会知道你是谁!”
他轻蔑地看着一真道首:“怎么,到了这时候都没人向你汇报吗?耳目闭塞,死兆!”
这下就连匡悯也难以定神。
叶凌霄实在是太难缠的对手。
仇恨真的可以滋生出如此的力量吗?
他太明白一真道首的真实身份暴露,意味着什么。
那才是真正的举世皆敌!
而如今的一真道,并不是一真道主存在的时候,事实上并不具备举世皆敌的实力。哪怕是一真道主,也已经陨落了!
但一真道首却是波澜不惊的。
他深深地看了叶凌霄一眼,只问:“是吗?”
当即反手一张在天穹,扯下一卷天幕来——
天幕之中演绎着一幅画面。
一个瞧来有些痴呆的老头子,坐在一间木屋前,于明媚的春光里打着盹儿。
脚边趴着的老黄狗正呼呼大睡。
忽然风流云动,老狗打了个喷嚏,打着盹的老头,也忽然想起了他的剑。
忘记便隐去,念及便归来。
他终于一抬眼,于是灿烂星河入眸中。
乘槎星汉就这样栖息在他浑浊的眼睛里,似龙游深海,若隐若现。
轰!
虚空垂落一双仿佛天之漩涡的眼睛。
恢弘的声音如天刑降临——“燕春回!这一剑给你带了什么信?交出信来,或者交出你的性命!”
那略显痴呆的老头子,蓦地一翻眼睛,浑浊的老眼只剩下茫茫的眼白,其间只有剑光一缕在游荡,极致纯粹的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