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百里安一时摸不清她这一出的门路所谓何意。
宁非烟理着穿戴好的衣裳,瞥了他一眼,道:“笨,你若想离开魔界,还需得仰仗尹白霜的摩棋殿,不妨借着几日光景与她亲近亲近,省的她临时变卦。”
可是百里安却觉得宁非烟想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尹大姑娘虽然为人不好相处,但绝非是背信之人,她既然答应带他一同离开,便觉不会因为与她关心不亲近而抛弃谁。
至于远离苏靖的,他倒是不难理解,毕竟苏靖是出了名的逢魔必诛,在宁非烟这样的魔头眼中,自然算得上是个百般不顺眼的女子。
瞧他一脸懵懂迷糊,宁非烟叹了一口气:“算了,懒得管你了。”
一夜欢补,百里安看得出来宁非烟气色好了许多,体内为舍魔利不断侵蚀夺去的生命力也不再流逝,倒也放心她出门折腾。
待到宁非烟离去后,窗外大雨收停。
百里安起身预备穿衣去冥殿,却发现昨夜衣服扔得极远,都挂在了窗架子上头。
无奈,只好赤足去捡。
他手刚搭上窗绯,指尖还未沾意,一抹淡淡的酒气从廊道飘来。
当真是晚上不能说鬼,白天不能说人。
方才还在谈及的尹大姑娘此时面带薄醉,提着青玉酒壶,一袭红衣如烟从西殿而来。
西殿与主殿相隔甚近,不过两窗之隔,她一出门走两步就瞧见窗户下头正勾着手臂去扯窗扇上衣服的百里安。
尹白霜瞧他赤着身子,惊得忍不住打了一个酒隔,蹙眉道:“你这人什么毛病?居然裸睡?”
面上倒也没有寻常女儿家的那般羞涩,只是半掩着眼睛,一脸晦气地准备扭头换个方向离开。
百里安倒是没想到她能起这么早,亦或者说根据这一身酒气的模样,怕是一晚上都未睡。
他无不尴尬地准备拉上窗子回屋。
“你等一下。”也不知本已经转过头去的尹大姑娘瞧见了什么,她目光滞了滞,竟是又转了过来。
她几步走近,眯起眼睛脑袋从窗户口探了进去,在百里安身上细细打量许久,眼神诡异。
百里安被她瞧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冒了起来,紧张地扯过衣服套上。
尹白霜非常专注的凝视着百里安,那清冽深楚的目光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良久,她举手饮了一口玉葫芦中的浊酒,眼底缓缓浮出几抹醉意,她面上含着几分落寞萧寂的笑:“你胸口上的那个章印挺好看的。”
百里安见她神色有异,不由说道:“姑娘您究竟想问什么?”
尹白霜举起玉葫芦的手掌一抖,酒水洒落出来,染湿她的衣襟,她缓缓放下手中的酒葫芦,凝着眸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无不认真地问道:“你心口处的剑伤怎么来的?”
雨落云收的清晨,天空是蟹青色的,魔都皇城里的江面雾气逐渐稀薄,袅袅烟霭分明。
宁非烟手中撑着一把青色竹骨伞,来到都城以外的一间杂货铺前。
正准备开张铺面的店老板年纪很大,额头上的魔角都断裂开纹了。
他手背脸颊上皆是稀碎腐朽的老人斑,正颤颤巍巍地推开木板门,目光诧异地看着门外撑伞的女子,但眼中却并无多大的震撼与波澜。
宁非烟朝着那名老人轻轻点头致意,上前两步立于屋檐下,侧身收伞。
那名老人低着头,干瘪苍老的嘴角微微垂了下去,他低声道:“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那孩子的命已经够苦了。”
宁非烟随手将竹骨伞搁放在门沿边上,轻轻一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那也得饶得是人才行啊,既然大家同为魔,可就莫要守着人类那点规矩道义了。”
老人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似是准备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
宁非烟金意尚未残褪的眼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人总是会相逢的,就像是山川河流,万河归海,属于他自己的命运逃也逃不掉,在这路遥马急的岁月里,他既然已经见过了叶帘,自然也就不可能再继续浑噩下去。”
老人怔怔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佝偻着背影,慢慢侧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