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家闹着哭着想吃糖葫芦,在那穷乡僻壤的山村里嘛,总是重年轻女的。
婶婶素来疼堂兄,家里日子过得清贫,有饭吃不饿肚子就不错了,怎还会有闲钱买糖葫芦给我吃。
只是这次哭闹给我外婆记在了心里头。
师父,你知道我跟了你这么久,为何一次生辰也不过吗?”
她抬眸,将手里头新盛的粥递给孟子非,浅浅笑道:“那是因为啊,我外婆心心念念要在我生辰那日,让我吃到我想吃的糖葫芦。
那日她背着家里所有的人赶了个大早,寅时不到就起床出门去走山路,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才走到市集里给我买了一根糖葫芦。
我同她都是寄宿在婶婶家里,她年纪大了,不敢麻烦任何人。
婶婶赶集时尚有牛车拉送,她却只身一人拖着年迈的身子,沐着风雪行了那么久的山路。”
《诸界第一因》
不过是简单随口一问,便得了这么个絮絮叨叨的回答。
孟子非行走人间两百年,对于这种贫寒穷苦的老迈艰难之事早已司空见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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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莫说他从未见过陈小兰口中所说的外婆,听到这种絮絮叨叨的平凡小事,也难生共情之心。
换做以往,孟子非当维持自己的君子风度,听到陈小兰诉说这些,自是会以一副温和悲悯的面貌耐心宽慰开解。
只是自从雪山之中,诅咒爆发,孟子非最真实狼狈且丑陋的一面给陈小兰见着后。
索性破罐子攻破摔,在她面前装都懒得装了。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这些无聊的往事,漫不经心道:“所以呢,这和同你不过生辰又有何干系?
是因为外婆太过年迈,心有余而力不足,即便那般全力付出努力了,也未能让你吃着糖葫芦,让你失望了吗?
还是说看着身体垂苍的亲人沐雪远行,只为一根糖葫芦,使你心生愧疚,不敢再过生辰了?”
“两者都有吧?”陈小兰笑了笑,替孟子非将长油条撕成小截,更好入口些。
她将手里的油渍在帕子上擦了擦,抬眸看向孟子非:
“不过师父猜错了一点,外婆她还是走到了集市上去,并且买到了糖葫芦。
只是归途时,风雪下得更大,她一脚踏空,摔断了腰,那根糖葫芦也不知落到了哪里去。”
陈小兰说道这里,突然沉默,神情变得安静下来,安静得看起来有些悲凉。
孟子非放下来手中的粥,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复而垂下眼帘,余光斜着她腰间的那串糖葫芦,声音有些冷澹:
“若是这东西会令你难过,又何必买来自伤。”
陈小兰笑着摇首道:“倒也不至于自伤,只是想到了外婆,有些不明白,为何一场风雪,就能夺去一个老人全部的尊严。
她在大雪之中摔断了腰,却留下了性命,自是此后余生,都无法下床走路,吃喝拉撒都得在床榻间。
一个清贫的家庭,多了一个半身不遂的老人,师父觉得家里人会用怎般嫌弃的目光看待她?”
孟子非身有灵根,纵然已过两百年,他依旧年轻俊美,所以他不能理解陈小兰话中想表达什么,不为所动道:
“凡人生老病死实属正常,既然身体老迈,那更应该照顾好自己不给家人添麻烦才是。
既然为了一根糖葫芦和那可笑的小小生日心愿,而将自己折腾到了这般田地,又何必怨天尤人。”
“师父你错了哦,外婆她活了那么大岁数,尽管家中亲人为欺她嫌她,她也从未有过一刻怨天尤人。
她本是大户人家出身,奈何家道中落,却依旧留有一身骄傲。
我从未见过她向谁低过头,即便老迈驼背,衣服也永远熨烫得工工整整,不会有半点失仪。
可就是这样一个骄傲体面的老人,在家人们日渐不耐、嫌弃、躲避的目光下,尊严尽失。
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会变得根本不像是一个人。
那时候家中所有的人,都以为外婆是寿终正寝的,但只有我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
陈小兰捏着瓷碗的手一点点收紧,直至她指尖捏得苍白失去血色,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不由轻笑道:
“那天也是个下雪的晚上,婶婶给外婆的屋子里碳火本是熄了的。
我起夜去看外婆的时候,在门缝里看到了,是外婆用火钳将那本来熄灭的碳火一点点剥燃,然后向往常一样躺了回去。
我看到了这一切,但是没有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