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昌在屋内发现昏迷不醒的兄长,见他只是晕了过去,身体间并无大恙,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听到擎翱真人这一番直白的话语,眼眸瞬然猩红,像是沁了血,嘴唇颤了几颤也没能说出句话来。
百里安若无其事地将自己手里的鱼竿摆弄好,淡淡道:“这话想来擎翱真人也只会当着我们的面说说了,守境者被你手底下的人处理得这么干净。
青玄女官那样的人,纵然是半点蛛丝马迹的疑心都不会轻易放过,可她能够叫真人布置得半点脾气都未发作出来,可见手段之高明。”
擎翱真人手指轻抚茶杯,漠然道:“远不及小友手段高明,昆仑妖仙子民对娘娘的虔诚之心,如山岳一般不可动摇。
我初来昆仑山之时,从未见过哪个国度,从未见过哪个种族,举族上下一心,能够对一人崇奉到如此不可撼动的地步,那一年,我不得不承认,昆仑一族,强大得的确令人感到敬畏。”
说到最后,他那漠然的情绪里,明显带有了几分自满之意。
这自满之意自然不是来自于昆仑山本身有多强大。
而是那样一个强大坚不可摧的昆仑一族,因为有他的存在,成就了今日这般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模样。
百里安未曾亲眼见证过,无法想象昆仑山上下一心,敬仰信奉一位神灵的场景。
不过想来沧南衣她自己,也无法在那经年里,如同‘愚公移山’一般,一点一滴的微妙变化里感受到自己子民的心境变化吧?
她固然强大,也可看破红尘人心。
但最主要的问题,不论她的子民是否信仰于她,人心始终是善变复杂的。
她看得清其中的善变复杂,但更叫擎翱真人钻了空子的是,她对于世人也好,子民也罢,从未在意重视过旁人是否真心信奉于她。
昆仑山中,世外桃源之地,人心善变未改,只是信仰在悄然之中动摇改变。
擎翱真人垂眸间,倒映在碧青茶水里的眸子有追忆之色:“本座是个失败者,可是在昆仑山中,却做了一件自豪之举,能够亲手击垮这不败的传说,动摇昆仑山的根基,将这个屹立不倒的神明腐蚀得信徒不再,动荡生疑,断她香火的,放眼六界,仙尊祝斩做不到的事情,本座却可以做到。”
百里安失笑道:“这听起来,阁下想要的,似乎并非是紫魔蛊成长起来,食空宿主精神灵魂,成为一具具能够为你所用的傀儡。
阁下更享受的是,紫魔蛊在食吃宿主内脏神志意识的那个过程里,虔诚信仰一人的心不再强大,开始出现漏洞空缺,看到他们不安、怀疑、甚至是怨恨自己心中敬若神明的那个存在。”
擎翱真人终于抬起头来,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出现了一种极致的情绪,就仿佛在许久的自我孤独里终于找到了灵魂共鸣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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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仿佛看到了同伴的眼神。
“这才是真正的……有意义的弑神!”
擎翱真人眼底的疯狂之色乍起乍灭,他是一个对自己情绪掌控到了一种可怕严苛自律的人。
他又恢复了那副冷漠、高高在上真仙教教主真人坚不可摧、深不可测的模样,淡淡一笑。
仿佛方才的疯狂共鸣,皆为假象一般。
擎翱真人低头平静地饮了一口茶水,淡淡道:“本座知晓小友上山的目的,你我目的一致。”
百里安轻笑了一下,道:“真人真是抬举我了,在下与你的目的可不一致,我对于杀死她这件事,不感兴趣。”
擎翱真人抬眸道:“可是小友若想成功盗走取回自己‘父亲’的心脏,那就必须要杀死她方能成事,所以你我的目的,必须一致。”
百里安不打算讨论这个话题,他将鱼钩甩入湖水之中,鱼竿在湖边架好,拍了拍手上沾着的饵料,这才走到那石桌前,自己翻过桌上倒扣摆放好的空余杯子。
正准备端过茶壶为自己倒一杯茶水,谁竟料,擎翱真人微微一笑,手掌抬起虚压,阻止了百里安倒茶的举动。
他并拢起剑指,朝着自己手腕处虚虚划过。
一道锋利的劲气深深地切开他腕间的皮肤与筋脉,鲜红的液体却并不乱溅,而是呈一条笔直的血线,声音清晰的淌落入百里安刚翻转过来的空茶杯里。
瓷白的杯盏里盛放着猩红的液体,很快就接了满满一杯。
茶杯满时,擎翱真人腕间伤口也十分及时地恢复不见。
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微微颔首道:“本座记得,尸魔一族不饮茶水,娘娘常年深守戒律清规,小友既为质子囚徒入山,想来这些日子未曾进过血食。本座以血相邀,以示诚意,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可以好好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