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燮在旁边,神色已渐渐冷峻,冰冷道:“你知道,四百年来未有人妥协,而今而后,更不会有人妥协。”
盖勋瞬间将目光转到他的身上,声音中倍感坚定:“三百年前孝武皇帝妥协过。”
傅燮冷笑一声:“妥协,总有代价。”
“可这代价,终归值得。”盖勋急促道:“三百年了,西域已经丢了,韩遂是想要某些人明白,再不护卫西疆,可能连长安都要丢。”
“他做不到。”傅燮冷着脸,望着盖勋,轻轻摇了摇头。
“你须知道,元固——”
他盯着眼前的人,一字一顿道:“如今的大汉,帝都是雒阳,不是长安。”
孙宇的眉头缓缓皱起,他似乎明白了两人究竟在说什么。
三百年前,孝武皇帝朝,击匈奴、开边、戍边,设河西四郡,为的便是打开帝都长安的西北边陲,为拱卫长安留下足够的战略纵深,“断匈奴之右臂,张大汉之左掖”,便是河西四郡的意义。河西四郡之于长安,便如八关之于雒阳,河西四郡是代代大汉将士前赴后继打下来的铁血江山,而今却已成为鲜卑人和羌族人的草场,任其纵横。
归根究底,是光武皇帝定都雒阳之后,长安在天下人的心中便不再重要了。
长安不重要了,河西四郡还重要吗?
河西四郡不重要了,凉州还重要吗?
整个凉州就像是大汉躯体上的赘瘤,贫瘠、衰弱、人口少、民风彪悍,北有鲜卑和匈奴,西有羌族,凉州只会伸手向大汉要钱、要兵,甚至连凉州的士人,都想向大汉要权。
世家豪门们想要的只是长治久安,一生富贵,却不会管这苦苦挣扎的凉州百姓,他们的先祖,本就是孝武皇帝为了戍边而迁徙来此的罪犯、流民,又哪里算得上是人?
百年前一部《盐铁论》便为这场长达三百年的争论进行了完美的诠释。
中原的士人、豪族,不会允许凉州的士人参与国策,即便是位及三公的段颎、战功赫赫的凉州三明,最终也是只能在森罗铁壁一般的朝堂前败下阵来。
西域、凉州、甚至长安,在那些士人的眼中,皆不重要,万里疆土,不过是一个数字罢了。
若不是朝堂之上再无办法,韩文约又如何会出此下策?
孙宇未身临其境,却已察觉到,那迎面而来的风刀霜剑,朝堂之战,比这一刀一条命的血战更加可怕更加血腥。
赵充国、皇甫规、张奂、段颎、班超、班勇、耿恭……那些为了西域流血流泪留命的将士们,也许不会知道——而今,他们所守护的朝堂,竟视他们曾经奋力搏杀过的疆土为附骨之蛆,恨不得丢到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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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勋喘了一口气,低声道:“南容兄,韩遂之法未必不可用。”
傅燮脸色骤变,霍然怒道:“盖元固!你说什么?”
孙宇眼神一变,脚下已微微侧向盖勋。
傅燮翩翩君子,盖勋第一次见他如此向自己发怒,仿佛意料之中一般,盖勋不为所动,依旧自顾自道:“欲守凉州,须大汉倾国力相助,北境三州自顾不暇,江南三州偏远,唯有关东五州方能撑着凉州打持久之战,可满座朝堂冠冕,可有人愿意守住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