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萧条。
沈要唇角裂开,裂口上卷着白皮——其实他前几日便已经是这副样子了,天气一冷,他的手就要冻坏,连带着嘴巴也冻坏,偏他又是个死脑筋,不是不知道照顾人,只是不知道怎么照顾除去萧子窈以外的人罢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自己,没人照顾他,就得萧子窈倒过头来照顾他。
于是,那几日,萧子窈便日日监督着他擦口脂,更不准他去咬嘴上的死皮,她梳妆镜前什么零零碎碎的小物件都有,亮晶晶的,很漂亮,却没她漂亮,一排口红里独有一根白肉的口红,搓在嘴上不上色,却有蜂蜜的甜味儿,她便拿来一笔一画的亲自涂在他的嘴上,尤其的认真,从来没有怠慢。
“六小姐,这个甜甜的。”
“因为这个是蜂蜜做的护唇膏。”
彼时,萧子窈正目不转睛的坐在他的腿上给他涂唇膏,涂完了、一收手,就瞧见那唇膏的平面彻底花掉了,像一块肉,被鞭子抽了好多下,也有可能是刀,总之再无一块好肉可言。
萧子窈立刻就说:“哎呀,呆子,你看你这张嘴,都把我的唇膏刮花了!你的嘴巴就是刀子!”
谁知,她话音才落,沈要却小心翼翼的嘟囔了一声,道:“六小姐的嘴巴才是刀子。”
萧子窈听罢,翻了个白眼,便说:“我不是。”
“你是。”
“我哪里是了?”
“你现在就是。”
沈要有点儿委屈,“多爱我一点吧,六小姐。”
他那时声音很小,小到她几乎难以听见,可她到底还是贴得他很近很近,所以自然也就听到了,那近乎哀求似的低语。
“以后也对我温柔一点吧。”
“就像现在这样。”
“六小姐。”
海声压过风声。
萧子窈的眼中盛不住泪。
她举着枪,又看看沈要的嘴,忽然就说:“呆子,我的唇膏落在家里的梳妆台上了,这次没带出来。”
“没关系。”
沈要慢吞吞的说,“我不在乎我自己。”
“可是我在乎你!”
她一下子叫起来,就举着那枪口用力往他心口一堵——这个动作沈要简直再熟悉不过了,萧子窈平时也总爱用指尖戳他的心口,一点都不疼的,他以前只觉得喜欢,现在也只觉得遗憾。
“你在乎我,那你就选我。”
“可是他是我的哥哥!”
“——他是你的选项。”
沈要冷冰冰的纠正道,“我也是你的选项。”
浮桥飘飘摇摇,沉浮不定,萧子窈很是勉强的站在上面,倏尔之间,却又听见萧子山在后面催促起来:“子窈,你跟我走,我送你去香港!那些人很快就会赶来了!再这样下去,你跟沈要谁都走不了!你可以走,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但是你唯独不能跟沈要一起走!只有他不行!让你失望的人怎么可能让你只失望一次?只要你跟哥哥走,从此以后,你就会又一次只属于自己了!”
萧子窈忽然有些松动。
只一眼,沈要便看出来了。
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心想。
他平生所有学过的一切,几乎都是为了她而铺垫的,早在他还没见过她的时候,他便已经认识她了,从一份份的密信里、从一张张的偷拍照片里,他被训犬人调教得很好,鼻子早就闻惯了她的气味。
所以,他看得出来,都看得出来。
既看出来她的爱,也看出来她的恨。
他于是不动声色的举起手枪。
“六小姐。”
“他说的对。”
“马上那些人就会追来了。”
“你的时间不多了。”
萧子窈喉咙发抖。
“阿要,你别逼我,你别逼我好不好……”
“我数到五。”
沈要顿了顿,后又有些犹豫的噎了一下,像是在可怜自己,又是像在可怜她,就道,“——不,还是数到十吧。等我数到十,我们就都开枪。你必须选一个,你只能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