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
那是一所隐在玄武真道深处一个小山谷内的茅屋,也是整个教派内最僻静的地方,一里内再无其它人家。
兼且这茅屋藏在山谷的尽头,屋前小桥流水,非常幽雅。
万里入无径,千峰掩一篱。
屋前的小窗,因为山势颇高,恰好看到一小截风水灵池的湖水,潮水涨退的声音,隐隐可闻。
环目四顾,简单的茅屋以竹帘分作前后两进。
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家具杂物等一应家庭的必须品,无不齐备,窗明几净,清幽怡人。
玲珑雪霏是受此地主人邀请来此小住。
“寒舍简陋,还请姑娘莫嫌鄙人礼数不周。”
说着,黄衫少妇亲到厨下拿出两副碗筷,跟着做了三菜一汤,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
三碗菜是煎豆腐、鲜笋炒豆芽、草菇煮白菜,那汤则是咸菜豆瓣汤。
虽是素菜,却也香气扑鼻。
“夫人切莫这样说。”
说话间,玲珑雪霏亦伸出手去,伸出手去协助摆桌布菜。
“有劳姑娘。”靳铅华也不推辞。
“毕竟受夫人款待,不过举手之劳。”
随口应答一句的玲珑雪霏粉袖轻挽,托盘指尖银光一闪而逝。
须知防人之心不可无。
虽说有赖医者调缮百毒不侵的她对毒药并无太多感知,但行走江湖总会多留一份心眼在。
更何况眼前所遇,竟是如此奇人——
气度娴雅平静的黄衫少妇双目乌油油明亮如宝石,自有一种像永恒般神秘而令人倾倒的风采。
然而,这风采在玲珑雪霏看来非但未令她心折,反使她心下警惕更增。
“吾名寒烟翠,尚未请教……”毫不犹豫交换名号的玲珑雪霏静待下文。
闻弦歌而知雅意,清楚对方心下疑虑的靳铅华微微一笑:
“碧空如洗·靳铅华!”
“靳……铅华。”玲珑雪霏喃喃自语重复一句。
靳这个姓氏倒也少见,但她并非未曾听过。
只是这个“靳”,会是她印象中的那一个么?
玲珑雪霏:“不知夫人与昔日靳姓望族是何关系?”
靳铅华:“姑娘年纪轻轻,见识却是广博。”
“靳姓始显于战朝,在历史当中并非出色的一脉。”
历史掌故信口拈来的玲珑雪霏娓娓道来。
“直到前朝,突然一跃而起,晋升望族之列,却在半甲子之前开始家道中落,据闻是因为……”
说到这里话音顿止,玲珑雪霏好似情不自禁般瞥了眼靳铅华,刻意举动意在试探碧空如洗之心性。
毕竟谁都无法确定经历如斯变故之人心境会如何演变。
虽说玲珑雪霏无惧麻烦,但她也不想被平白卷入一场红尘纷扰。
与其如此,倒不如一开始便断个干净……想到这里雪又下意识地思念起了花。
荻花题叶喜欢麻烦事,因为往往麻烦事代表着更深的机缘。
而玲珑雪霏则不然,因着某些缘故她向来对所谓的麻烦敬而远之,反倒是对荻花题叶涉足红尘乐见其成。
她期待能在必要时助花一臂,至少这能让她心下的罪恶感微微减弱。
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会真正觉得花与雪是相互扶持的对等感情,而非充斥欺瞒的一场算计。
话说回头,按下浮动思绪的玲珑雪霏心眼冷静,静观碧空如洗。
陈述口吻一如寻常的靳铅华语气平和自揭伤疤:
“为了照顾自幼便罹患脑疾的独生女——靳铅华。”
关于此点,玲珑雪霏是在同点睛化龙首次参与万济医会时,自一位名医口中听闻。
会后荻花题叶对此亦曾费神钻研,但最终仍是不了了之……
“一如父母所赐之名,铅华加身,集万千宠爱的掌上明珠,曾以为自己拥有大好人生,却在十五岁那年,爆发不明病症,因而昏厥数日……”
对方坦然态度反令己身无所适从,玲珑雪霏遂小心翼翼道:
“夫人便是在那个时候,知晓自己患有脑疾?”
一醒来就被告知的噩耗,在少经世事的千金小姐看来还以为只是一场噩梦,却怎样也无法回到,她所认为的真实人生。
“那个时候,鄙人曾经怨恨家母,为何坚持不隐瞒病情,让鄙人被迫在醒来之后,马上接受事实。”
“但在更深人静之时,鄙人也曾思考,若依照家父之意隐瞒,等到病情更加严重之刻才知悉真相,鄙人也会因此怨恨家父。”
“这就是当初的靳铅华,一个对世间充满怨怼,对命运充满不甘,自以为最可怜、最悲惨的骄纵大小姐。”
这是当初的靳铅华,却并非现在的碧空如洗……
敏锐捕捉到关键词听出弦外之音的玲珑雪霏目光微闪语带宽慰:
“遭逢人生巨变,产生如此情绪,人之常情。”
话是如此说,但她很快便为这故事的后续发展所吸引……
“但这样的靳铅华,却罔顾血亲为自己的付出。”
“家父遍寻名医,散尽家财,无一能治愈脑疾;家母耗尽心力照料,废寝忘食,却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怒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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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不出十年,家族财力、名望、人脉一落千丈,最后——”
深吸一口气的靳铅华胸口微微起伏,显示与恬静语调稍嫌不符之心情。
“家母辞世,家父更因此积劳成疾……”
“但夫人仍是活到现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