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陇望蜀,人之常情。哪怕个性冷漠寡言如玄狐也不能免俗。
千里迢迢横跨两界只为一睹止戈流风采的行止就是最好的证明。
对止戈流的渴望源自好奇。
暗盟三大剑手,一尸二狐三飘伶,玄狐败鬼飘伶,花了二十七招,而俏如来,则仅仅用了十三招。
简单的数算问题兼之公子开明煽风点火,成功引起暗盟剑手兴趣。
于是他来到人世,见到了不一样的风景与惊喜……
不悔峰,不悔峰。
不悔峰上最重要的剑招虽然早为樱吹雪一刀所毁,但透过其他微小的残骸与剑痕玄狐仍能感受到那强烈的脉动。
再后来,锋海剑夺他也有所旁窥,终究未得全牛。
所以他更好奇了……连带着对飘渺剑法的执念亦自加深。
有时,人心就是这样贪得无厌!
止戈流,是人世一遭的起因,如今玄狐已然得到,但他却不满足于此。
暗盟剑手一来好剑,二来好奇,自是非得尽见全豹不可。
求剑之途永无止境,诛魔之利既成过去沦作路上风景。
现在的玄狐自然而然地要向其他求而不得的剑招发起冲锋。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先结束一个诺言……
苗王宫里,夜极深,大地极静。
风中叶,叶的飘动,以及星光虫声乃至天地间所有的一切,全都似在这杀气中凝结了。
这是不平凡的杀气!
不平凡的杀气,自然必定是自不平凡的人身上发出来的。
玄狐当然不是一个平凡的人,所以他选择的对手也不会平凡。
只有两个同样不平凡的人才能激发出最为灿烂的火花……暗盟剑手一直是如此认为的。
于是他向苍越孤鸣发起了挑战,更用杂糅止戈流剑意的一击作为前哨。
而苍狼的回应也确实未让他失望……
破空的剑气是黑色。
黑色所象征的,是剑客的生命,伴随着孤独和不详,慢慢走向死亡——就像是一阵寒风,从夜里吹了出来。
苍越孤鸣努力想让自己放的轻松一点,可是在死亡面前,紧张只是一种本能,因为是本能,所以不会受到控制。
不战而怯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兵战者,气势为上,一将当关,万夫莫开……撼天阙的教诲,苍狼一直牢记在心。
天下少年如雄鹰猛虎,只有迎击风雨而亡,哪有藏于尘埃腐朽。
一以贯之的气魄才是战胜死亡创造奇迹的第一要义。
所以他选择直面死亡。
“能以气势破除此招,你——”眼看前招遭挫,冷峻面容不见颓色更添昂扬,玄狐少有的语带兴奋,“太完美了。”这般层次的对象,才有资格印证剑上臻境。
譬若锻神锋,真论修为未必不能同玄狐相持一二。
奈何诛魔之利的声名实在太响,让他失去与暗盟剑手对战的勇气以致一败涂地。
苍狼则不然。
过往的阅历,亲身的体验,师长的教诲,都让他相信世上没有绝对的无敌,端看能否找准破绽而已。
每门武学都有破绽,但玄狐的剑似乎没有。
暗自回味剑意推演全貌的苍越孤鸣有些讶异于自己的发现。
逆转自止戈流的剑意于人族而言恰若诛魔之利之于魔类。
帝鬼曾两度与墨家钜子交手,却直至败亡都未能觑出止戈流的破绽。
剑没有,但人有,只要能将人打垮,其他的自然成了破绽。
因此需要一点刺激攻心……心念转动定下战略,苍狼出声道:
“是你?”
省去客套话语,玄狐言简意赅:
“为我试剑!”
一阵风吹过,他掌中剑尖赫然挑起,目中杀机四射。
这杀气竟似活的。
他的剑虽未动,但这股杀气却已在流窜着,无孔不入。
在场众人只觉这股杀气已窜入了他们的眼睛,耳朵,鼻孔,乃至于衣袖……
与之对战者仿佛已赤裸裸的被这股杀气包围,不必出手,已落了下风。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逆境中,苍越孤鸣开口了,以另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道:“吾拒绝。”
“嗯?”玄狐眯了眯眼,怫然不悦,“那我便开杀!”
极端言辞宣告全无转圜余地。
“不,”苍狼摇了摇头,否定道,“今日你谁也杀不了。”
说到这里,看向玄狐的他露出一个充满轻蔑之意的眼神。
“一名不诚之人,是能杀得了谁呢?”
因着常欣缘故,待人接物的难得多出些许人味的玄狐企图辩解:“我会踏过你,再向还珠楼出手。”
暗盟剑手会用他的方式教有生之年不得向还珠楼出手的誓言作废。
这既不是为了争名夺誉、报怨复仇,也非行事反复,出尔反尔,纯是一股难以克制的好奇爱剑之念使然。
并不在意言语挑衅的苍越孤鸣纠正对方所抓重点,凝注目光转而投向玄狐手中神器:
“一个连自我身份都不愿承认的魔,是要如何得到血刃神罡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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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魔!”玄狐一字一句沙哑反驳。
“那你是什么?”苍狼唇角微挑。
若是人,千疮百孔的肉体早该消亡,若是魔,既能逃过止戈流一劫,是否说明诛魔之利并不完美。
那此前的判断与执念岂非一场笑话……这是一个不能细想的问题。
倘若一名剑客连自我信念都不能坚持,那他又如何发挥出最为上乘的剑招,更遑论展现风华绝代的艳姿。
想到这里,握剑之手不由微微抖颤。
原本昂扬上指的九尾风华此刻剑尖下垂,既非攻势,也非守势,玄狐全身上下,可说无一处不是空门大露,破绽百出。
“现在的你,”目光似笑非笑的苍越孤鸣步步紧逼,“是人,还是魔?”
熟悉问语入耳,进退失据的玄狐只能选择沉默。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眼下暗盟剑手之心境实与惊涛骇浪中摇摇欲坠的孤帆无异。
只要再加挑拨便能不战而胜。
这般好的机会,苍狼偏偏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