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忍不住哭起来:“小半辈子吃斋念佛,从未做过一件亏心之事,老天爷怎么会如此降祸惩罚?”
有人叹气劝慰:“好人有好报,会没事的。”
有人却低声嘀咕:“我们没做亏心事,可架不住有人做了啊……”
这话被人听见,立时就有驳斥:“金郎君平日帮过大家多少?你个成日里只知道招摇撞骗的,别在这儿阴阳怪气!”
那人顿时有脾气了:“我平日里是招摇撞骗,可我闯出过这么大的祸事吗?我连累街坊邻里了吗?更何况,出事这么久,从昨日到现在,你看他露过面吗?怕不是自己心虚,不敢出来见人吧!”
先前驳斥之人一时气结:“你!”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就想与对方好好理论一番。
但这时有人看了旁边正在收药碗的王恕一眼,悄悄拉了他袖子一把,小声道:“少说两句吧。”
那人回头一看,顿时住了嘴。
就连先前嘀咕抱怨的人也一下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不再发出半点声音。
——对平民百姓来说,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大夫。谁都知道,王大夫与金不换是朋友,听了他们争吵,岂能高兴?
只是这一番小小的争执,毕竟已经发生,进了王恕耳朵。
他朝着周围看去,不少人都在偷偷打量他,只是一触到他的目光,又不太自在地把头埋下,或把眼睛转开了。
于是这一瞬间,王恕感到一股冷意。
他收好药碗,交给孔最尺泽,走到后堂院落边上,便觉太阳穴突突跳动,一阵眩晕袭上头来。
整夜没睡,又忙碌了一大早,身体未免损耗过度。
他险些没站稳,扶了廊柱一把,才稳住身形,同时右手腕间一阵针扎似的阴寒。
待得抬起手腕一看,那道乌红的命线,不知何时已经浮现。这一次,终于越过了手腕那条界线,爬进了手掌范围,朝着手心位置探进了一寸。
它就像只怪物,分明吸食着它的生命,却又赋予他一身夺目的神采,好让他有别于那些临死时大多形容枯槁的病人,使他在生命燃烧到最亮点的时候,灿烂又寂静地死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静的声音:“其实那味药不会来了,是吗?”
王恕慢慢放下手,回转头。
是冯其。
就像刚才悄无声息站在门边一样,这名青年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手里提着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金不换那边没有药,你们也没办法在城外买到。”
王恕强压下头脑中的眩晕之感,也不知是想让对方相信,还是想让自己相信:“我们会有办法的……”
可冯其打断了他:“别自欺欺人了!宋氏掌控天下八成的传送阵,陆氏经营天下七成的灵草灵药,更别说陈家才水淹了泥盘街!你们能有什么办法?”
王恕竟然哑口无言。
他喉间微涌,过了好半晌,才道:“我是大夫,我会救人。”
“救人?我朋友就在里面躺着,重伤垂死,现在都还没醒过来!可你们有什么办法?”冯其心中一股悲愤顿生,眼睛都红了,不由大声质问,“连药都没有,你拿什么救人!”
连药都没有,你拿什么救人?
是啊,药都没有,怎么救人?
一句话,仿佛一根血淋淋的长钉,瞬间将王恕的身形定住,也让他脸上所有的血色,在这短短的片刻,尽数失去!
他站在地上,却好似一个受刑的人,被钉在刑台上。
冯其也几乎立刻意识到自己方才之言,对眼前这位素来宽忍仁慈的医者来说,太过冷酷,太过残忍。
只是话已出口,无法再收回。
他感到内疚,甚至有些不安:“王大夫,我,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