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恕先还是昨日的策略,检验丹药时,从须弥戒里放出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唯恐带得不够。
郑夫子一看,脑袋都大了。
他望望左右,前倾身子,把王恕袖子拉住,语重心长:“小王大夫,学宫那头昨晚是发过话的,你也别让夫子太难做。”
王恕凝视他片刻,抿了抿唇,似乎还在考虑。
郑夫子又递了个眼神。
王恕这才勉强道:“好吧,那我只选五样。”
这算是退让了极多,可郑夫子重任在肩,仍不敢掉以轻心,在他低头挑选的时候,一双眼紧紧盯着。
最终王恕的确只选了五样——
一丸烟霞丹,一瓶天青露,一件鱼鳞甲,一枚定身符,一味岁鼎香。
郑夫子反复看了三遍,在脑海中反复推演,这些东西哪怕当做毒来用,毒性也并不强烈,到不了能迅速扭转胜负的程度。至于那味岁鼎香,昨日王恕已经用过,对手只怕都有了防备,不会再轻易中招,影响不大。
于是他满意点头:“不错,你上台吧。”
王恕遂低眉将自己选出来的这五样东西一收,走上擂台。
昨日来看他比试的,基本都是跟着周满来的刺探者,按理说在知道周满看的是他之后,今天就该不来了,人也该少了。
可谁能料,今天来的反而还更多。
不仅有那些不死心还想来刺探点情报的,也有来凑热闹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今天又会用什么奇招的,一眼看见都挤在一起,倒是不好分辨了。
今日第三场的对手,是名魁梧男修,肩上扛了一把开山斧,虎背熊腰,早在昨日第二场结束从剑试印记上看到自己明日头场排的对手就是王恕时,他就连夜托人去金月派那边买了一枚避尘丹。
此刻站上台来,他专门当着众人的面,将这枚丹丸挂在了自己腰间。
意思再明显不过:我有丹药,你别乱来啊。
王恕没作声,那男修生怕他忽然端出一只神鬼莫测的蟾蜍来,决定先下手为强,当即提起大斧便朝他砍去。斧头厚重,挥舞生风,王恕一时只能侧身闪避,姿态颇为狼狈。
看这架势,该是腾不出空来给人下药了。
众人得出这判断之余,却也莫名有几分惋惜。可没料,就在此时,王恕步法一换,竟忽然旋出了一个极妙的身法,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那即将劈到自己眼前的斧头,并指如刀,疾向那男修肩头点去——
一枚定身符瞬间按到那男修身上!
吾命休矣!
那男修追杀他半天本以为胜券在握,哪里料到他还藏了一手?定身符一亮,他便已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心中不由亡魂大冒。
中了定身符,岂不是任人宰割?
眼前这病秧子必然趁他病要他病,只怕下一刻就要将刀剑架到他脖子上!
下方包括刺探者们在内的所有观试者,也无不作此想。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事,才刚刚开始……
王恕立在原地,竟然没有动手!
他先是微微出了口气,显然方才那一招身法变换对他来说消耗也不小,然后略一整理衣袍,就在擂台上盘腿坐了下来……
坐了下来?!
他甚至很快在面前端端正正地摆出了一只青瓷小盏,然后一一取出先前带的烟霞丹、天青露、鱼鳞甲排好。
所有人眼珠子都险些掉到了地上。
郑夫子一见这场面,整个人差点从座中跳起来:“药盏!你——”
他已经猜到他想做什么,可这时候王恕已经在台上,哪里还是他能阻止得了?
那男修身虽被定住,可嘴还能动,眼也还能看,这时见他摆开这阵仗,一颗心就开始狂跳,不由慌张大叫起来:“喂!你想干什么?你已经定住了我,我都动不了,我可以认输!你别鼓捣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喂,你听见没有,快停下来!”
但王恕看他一眼,只道:“稍等。”
接着便再也不理会他带着恐惧的嚣叫,正对那药盏,神情转为一种心无旁骛的认真,先用净布擦干净手,然后才拿起那枚烟霞丹捏碎,放入碗内,而后倒入半瓶天青露,最后铺好那一件鱼鳞护身甲,仔细从上面剥下十片完整的鱼背鳞,也揉成细粉,放入盏中。
隔壁擂台上已杀红了眼,呼喝之声不绝,这边擂台上却是一片诡异的安静,除了那男修越来越恐惧的叫嚷,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其余人则都一言难尽地在下面看着。
那鱼鳞粉一入盏,便与原本的清润的露水,融为一体。
碗内瞬间化作一片漂亮的澄蓝!
对面那男修全程备受熬煎,此时眼见药成,心中的恐惧已经到达了顶点,终于忍无可忍,发出一声嚎叫:“你一定是在准备什么剧毒害我!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跟你拼了!”
周身气血鼓荡,他一挣之下竟然挣脱了!
原是这定身符也需要灵力催动,本能定小半刻,但王恕修为低微,定身符的效用自然也大大缩减,此时便被人挣了出来。
只是那男修哪里有暇细想?
他斧头一挥,人已冲向王恕。然而紧接着,那只腰盏就递到了他面前,里面晃荡的澄蓝药露,几乎沾到他鼻尖上!
莫名的,一股危险之感升起。
这男修后背都寒了一下,仿佛刚才失效的定身符又重新发挥了作用似的,举着斧头,竟不敢再往前半寸。
王恕长指还沾着少许药粉,被那青瓷盏一衬,却是格外好看,连着他此时面上的淡笑,都使人感到神宁气静。
他只道:“此为破生水。世间万类,相生相克,凡有所生,必有所克。你佩戴的避尘丹,本就是一味药,自然也有药能与其相克。这一碗破生水,我加了十片鱼鳞,威力过于霸道,若加于人身,难免使人经脉受损,影响修炼。我尚不愿轻易使用。”
意思也很明白:不要逼我。
所有人这时才回过神来:敢情你是现用现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