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满问:“领过责罚,她还是绮罗堂副使?”
金不换道:“没听说宋氏要削她副使之位。”
周满便有一会儿没说话,只望着檐下那蜘蛛悬在极细的蛛丝上,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要跌坠,可一张透明周密的丝网已渐渐编织成形。
赵霓裳的目标,原来从不只宋元夜一个!
宋兰真声称赵霓裳不足以取信于她,事后却并不削其副使之位……
周满忍不住轻叹:“宋兰真要有大麻烦了。”
金不换却提醒:“明日一早,便是你与王诰那一战了。”
周满于是从窗前走回来。
王恕坐在桌旁,面前一枚玉简,几行文字从玉简表面投入虚空,浮现出来,正是下午两场比试的结果。
宋兰真与赵霓裳那一场,自是毫无悬念,结束得极快;王命与妙欢喜那一场却几乎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申时方分出胜负,最后竟是王命更胜一筹,妙欢喜惜败。
这位王氏二公子,往日平平无奇,并无多少人注意。
可此次与妙欢喜比试,却是以一管玉笔作为法器,与王氏一族炼火不同,反而更近似杜草堂,尤其其丹青笔法,隐隐有当年画圣遗风,着实出人意料。
这一场比试,周满没去看,金不换却是留下来看了个清楚,此时便忌惮道:“王氏出身,以画笔为法器已经十分奇怪,且其笔法还与当年画圣神似,我总觉得,他们图谋不浅……”
王恕道:“该是为白帝城一行做准备。毕竟,据传当年截剑便失落在白帝城,他们既出自王氏,想必也有意取回此剑。”
金不换凝重之色并不有缓:“王命会这一手丹青术,王诰难道不会?若明日——”
他看向周满,显然是怕明日的比试出现变故。
但周满凝视着烛台上那燃烧的灯焰,思索了一会儿,却慢慢摇头:“不,此人即便会,恐怕也不屑用的。”
王诰的性情,与王命截然不同。他喜欢用火,并且信奉毁灭。
明日要比试的,不仅有周满,还有金不换。这一晚,三人并未长谈,入夜后不久,便各自回屋歇息。
次日清晨,则起身一道出发。
只是没想,刚走出东舍不久,才到山前廊下,便与王诰一行人狭路相逢。
几日不见,这位生来就有尊贵血脉的公子,眸底神光沉凝,看上去比同泥菩萨比试那日,更添一种出鞘刀般的锋芒。
晨雾中身披金焰长袍走来,好似东升旭日。
周满见到他,停下了脚步。
他见到周满,也停下了脚步,十分友好地道:“巧了,周姑娘也是去擂台吧?不如同往?”
王恕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
周满却是笑起来,好似浑不在意,只道:“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汇作一行,一并朝剑壁擂台方向走去。
今日剑壁下方聚集的人群,比昨日多了不知凡几,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头,甚至连学宫这测的廊下都挤满了人。
显然,都是为周满与王诰这一战来的——
在此之前,谁不认为凭这二人的实力,说不准要到最后一场才能遇到?可万万没料,周满狠人一个,硬生生在八进四这一轮就把王诰选了出来。
本该决战看到的比试,竟被她提到了今天!
六州一国,各地来的观试者,谁能不为之战栗亢奋?
上次十六进八周满对孟退那场比试,剑夫子深恨自己轻信儒门荀夫子胡言,以致错过,今日说什么也不肯多睡一睡懒觉,早在天不亮时就揣了他那一盅蛐蛐儿前来,挑了擂台边位置最好的一把椅子坐下。
不久后,剑门学宫岑夫子,日莲宗尉迟宗主,神都镜花夫人等人也陆续到场,甚至连那那若愚堂的王氏长老韦玄都来了,很快便坐了个满满当当。
荀夫子死性不改,不紧不慢,来得晚了,竟只能坐在最边上,不由气了个吹胡子瞪眼。
底下的人也议论纷纷,只道:“来这么齐全,知道的说是八进四周满打王诰,不知道的见了这阵仗,怕以为这是春试最后一场,就要决出剑首了呢!”
有人笑说:“我看这场打完剑首是谁恐怕也该知道了。”
但边上也不乏有趁此机会大肆圈财的,见了人便问:“这位师兄,这位师姐,来买一把吗?春试八进四周满与王诰的盘,赔率喜人,等比试一开始就要封盘,要买可得抓紧时间了啊!”
周满与王诰走到近处,正好听见这句,不由向那人看去。
王诰似觉有意思,竟停下来笑问:“我也能买吗?”
那人顺口便道:“当然能,来者不拒,童叟无欺!这位兄台你买——”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转头时才看见刚刚问他话的人是谁,差点没惊得咬掉自己舌头。
再仔细一瞧,旁边就是周满!
今日这一场好戏两位大角色,竟然是一块儿来的,而且都面带笑意。
若非众人早知他二人间有强占名额、学宫下毒、寿宴献头、廊下对峙、王恕重伤等一串比山高、比海深的仇怨,几乎要误会他们是多年的好友!
别说近处观试者,就是远处擂台那边诸位夫子长老,见此情形也不由愣了一愣。
王诰这样的身份,自然不会随时带什么散碎灵石,便随手将腰间垂挂的护身玉符摘了扔去:“买我赢。”
那开赌盘的修士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赶紧接住。
众人见了,心中皆想:不管回头结果如何,敢买自己赢,这一身气魄就已经不凡了。
王诰买完,却是转头向周满:“周姑娘不买上一注?”
周满想想道:“也好。”
她伸手往自己袖中摸索。
众人全看向她,想知道她怎么买。可谁料,这女修往左边袖子摸一圈,又往右边袖子摸一圈,竟好像没找到身上有钱,最后还是打腰带里才摸出一枚寒酸的灵石——
与王诰刚才随手一枚玉符的轻松架势,完全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