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辅和自己的手下,在天色微明的时候,离开了赵构的大营,前往咸平路完颜兀术所在地,懿州。
完颜兀术自打被赵构放回以后,曾经消沉了一段时间。但完颜宗秀的一番话,重新点燃起他的斗志。
完颜宗秀对他说道:“兀术郎君,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您别忘了,两次出兵,您可都不是带着自己的嫡系亲军出战。救援燕京府,您率领的是四路联军,看上去十万之众,却是各有隶属,关键时候保存实力,没有形成拳头;松山突围战,您用的是大定府之兵,也不是您一手训练出来的,这才让宋军截为两段,致使首尾不能兼顾,饮恨兵败而走。可这次,兀术郎君,这十万大军可全部是您的部族精锐,尤其是三万铁浮屠,耗费您三年心血打造而成,有了这三万铁骑,足以横扫天下。”
完颜兀术也是心动,但经历了两次挫折,他变得沉稳了很多。他对完颜宗秀说道:“撕里忽郎君,我有这样一个想法,以往咱们出兵,也就十万八万,就觉得很多了。在以往的征战中,我大金也的确没有动用过更多的兵力,金兵不过万,过万无人敌,可不是我们吹捧出来的。但这次对上宋军,先是斡里衍郎君的黄猛军折戟大宋境内,后来又有银术可郎君十万大军铩羽而归,再有就是粘罕皇兄……我们再看宋军,每次攻势,都是数倍于我,形成绝对兵力优势。开始我还以为宋军无非是凭借人多之功,但几次战斗下来,宋军的单兵作战实力,丝毫不弱于我,何况还有宋军犀利的火炮快枪?虽然如此,宋军还是采用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的战术,不是宋军多么强大,而是我们太过轻敌了。还用以前的经验来和现在的宋军对抗,吃亏的总是我们,这个教训,我们一定要汲取才是。”
完颜宗秀频频点头,表示赞同这个说法,但心里也有一些不以为然,自己手底下这十万金兵,可不是其他各路聚集而起的大军,尤其是铁浮屠,其令人恐怖的战斗力,还是让完颜宗秀充满了自信,觉得兀术郎君还是有点被宋军打怕了的感觉。
他开口说道:“兀术郎君,现在宋军兵锋已经剑指我咸平路,咸平路虽然面积不大,但却是上京门户,中枢转圜之地,不容有失。我们十万大军进驻于此,斜也都元帅曾寄厚望于此,希望我们在这里能挡住宋军进攻的脚步。现在大宋官家屯兵于徽川寨,他们也在等援军,兀术郎君,一但大定府战事尘埃落定,宋军缓过手来,岳飞集团军整军北上,我们的处境可就不妙了,还望兀术郎君速做决断才是。”
完颜兀术指着舆图说道:“现在徽川寨还只是赵构的近卫亲军军团,外加一个西辽皮室军军团;另外在咸平路和东京路交接的望平一线,还有宋军成闵集团军,后面,还有一个孟春集团军,我们的兵力可不战优势,宋军只一个孟春集团军,就有近十万人马,成闵集团军也接近十万人,何况还有赵构的近卫军团,这一仗,我们要谨慎对待,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他指着东京路说道:“东京路已经燃起战火,点燃这把火的是宋国南道军区的张俊集团军,据说张俊治军严谨、沉稳,手下军团颇有其带兵风格,军中从军长、师长、一直到小兵,每天至少一千次的刺杀训练雷打不动、风雨无阻,撕里忽郎君,咱们的儿郎们有这样的训练吗?”
“所以,我决定向滕王殿下写一封信,请求他的十五万大军南下,加入咸平路战事,我们有仆散浑坦这员勇将加入,我自信可以和赵构小儿相抗衡,虽不敢言百分之百取胜,但挡住宋军前进的步伐,形成对峙局面,还是可以的,这就为斜也都元帅调集重兵和宋军进行战略决战赢得时间,撕里忽郎君,你看如何?”
完颜宗秀说道:“如此甚好,我们二十五万大军在手,至少能稳定住现在不利的局面,只是兀术郎君,仆散浑坦还好说,滕王节制两路军政,会听从我们的建议吗?”
完颜兀术笑道:“斛沙虎郎君眼界极高,心思缜密,颇有军事谋略,聚集重兵于速频路、胡里改路和咸平路,还是他的主意,只不过,我们将主战场放在咸平路,我想,不仅仅是斛沙虎郎君,就是斜也都元帅,也会赞同这个决定的。”
“那我们就分别写信,送达都元帅斜也郎君和斛沙虎郎君帐前,等待命令行事。”完颜宗秀也是金兵将领中的佼佼者,自然看得出这个计划的好处,也是从心里赞成。
俩人正讨论着,完颜宗秀的折合亲军进来禀报,说讹里朵郎君来了。
完颜兀术和完颜宗秀急忙出迎,在军营大门外,看见完颜宗辅一行众人,正在瑟瑟的寒风中等候。
完颜兀术急忙将完颜宗辅请进大营,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自己将完颜宗辅大定府十万金兵损失殆尽,只身一人远走咸平路懿州,却没有和完颜宗辅打一身招呼,或者说来不及打招呼,实际上是打不成招呼。但现实就是没有打招呼,于情于理,都是理亏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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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完颜宗辅一见面,却只字不提这件事,一路上倒是谈笑风生,丝毫没有一丝颓废之情,完颜兀术尽管十分想知道大定府战事,但还是硬生生压住了心里的这股欲望,表现得十分得体。
进到大帐,完颜宗辅落座之后,向完颜兀术说道:“兀术郎君,你有什么打算吗?”开门见山,倒是把完颜兀术弄了一个想不到。不过,好在和完颜宗秀方才已经达成共识,也有了一些成熟的想法,倒也不急于这一时之功。
遂笑道:“讹里朵郎君一路辛苦,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咱们摆上宴席,一来为讹里朵郎君接风,二来我们可以边吃边谈,把酒言兵,岂不快哉。”
完颜宗辅也笑了,自己还是太着相了,于是借坡下驴,说道:“我们奔波了一路,早就饿了,兀术郎君,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尽管上来,咱们边吃边聊,也是一大幸事。”
说话间,大块的牛羊肉已经被端了上来,完颜宗辅忽然想到了赵构招待自己的宴席,同样是牛羊肉,却是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彰显大宋的饮食文化,简朴之中,却处处透出一种精细。
切成一卷一卷的羊肉片,在那个所谓的铜火锅的热汤里涮一涮,蘸着据说是大宋官家亲自调理的佐料,辛辣中带着醇香的滋味,一下子勾住了他的胃口,听赵官家讲,这种辛辣的东西,还是他的远征舰队在遥远的一个大陆带回来的,刚刚在大宋试种成功,也就是在一小片地区推广,估计在两到三年,会在宋国境内普遍推广种植。而这种涮一涮、蘸一蘸再吃的独特饮食,叫“火锅”。
完颜宗辅从两种不同的饮食文化,想到了赵构和自己的一番长谈,不得不说,抛开两国敌对关系,完颜宗辅对赵构是敬佩有加。这个大宋官家,绝非常人可比,他的睿智,已经远远凌驾于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君王,更不要说普通的黎民百姓,别的不说,但是一个“大一统”的帝国构思,不是和自己给金主上书的“论大金国三策论”提到的“开疆在万里之外,拓土于四海之滨”有一些殊途同归的观点吗?只是,自己的宏篇论断尚在襁褓之中,而大宋官家的雄伟蓝图已经描绘出第一道靓丽的色彩。
想到自己的使命,开始还是一种敷衍的态度,以保全自己性命为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一种想法。但自此聆听了赵构的一番长谈后,自己的内心悄然间发生了一些变化,或者说,更加认同了大宋官家赵构的一些想法和做法,也对赵构表现出来的大国之君的风范所折服。
更让他深深敬佩的是赵构对金国的态度,不是要灭国,而是实现大同和融合,如果单单是军事上的消灭,赵构完全可以凭借其雄厚的财力和先进的武器,以及其百万大军,一路平推过去,根本就不会给金国任何和谈的机会。
而现实是,大宋官家的父亲、兄长,还被金国丢在胡里改路的依兰,被金国皇帝吴乞买封为“昏德公”、“重昏侯”,在依兰“坐井观天”(东北特有的居住方式叫做地窨子,其实是一种半埋方式的地窖,主要是冬暖夏凉。)依照宋国礼法,赵构单是打出“恭迎二圣”的旗号,就能占据大义,可是,完颜宗辅却感受到了赵构为了金国军民百姓着想的宽厚之心。
既是一种承诺,也是一种努力,完颜宗辅决心还是要试一试完颜兀术的真实想法,也想让他听一听自己的建议。毕竟,这场战斗,可不是小打小闹,说是两国的一场决战,也毫不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