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言苦声:“那恶贼无论怎么打,都是不开口,我便是将此事问了,他又岂会告知?肯定是一番嘲弄!”
狄进道:“很冷静的判断,但丢了孩子的父亲,往往不会这般冷静……”
吕安道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你当时应该焦急万分,先通报衙门,哪怕是一线希望,也要紧紧抓住,怎会想得这般清楚?”
“我已经丢了孩子,岂能再累及老父老母,妻子女儿?”柳言凄然拜下:“我在衙门当了二十年差,自知律法对我等小吏向来是无情的,绝不敢为贼人办事,更不敢传那等胡言乱语,累及全家啊!”
这般情真意切的悲戚之声,让吕安道为之动容:“也罢!你先下去吧!”
衙役将柳言带下去,吕安道皱起眉头:“仕林,伱觉得此人说的是真话么?”
狄进道:“从柳言刻意回避对娄彦先的审讯,我目前倾向于,他受到了乞儿帮的威逼,却最终没有答应。”
吕安道也有这种感觉:“乞儿帮绑架了柳言的独子,威逼他传话,但柳言终究不敢做这等事情,却也不敢禀告,生怕牵扯其中……”
狄进道:“他是积年老吏,知道这种事的危害,哪怕报官了,难免也会受到牵连,所以在衙门里没有声张,反倒是主动避开审讯,可孩子丢失的心绪激荡,还是在办事时频频出错。”
吕安道点了点头:“倘若真是如此,倒是好的,柳言已经丢了儿子,不该再让他蒙受不白的冤情……带下一位吧!”
第一位嫌疑人的问话暂时告一段落,第二位嫌疑人杂事李江,很快又被带了过来。
这位迈着小碎步,眼神游离,倒是一副标准的油嘴滑舌,媚上欺下的小吏气质。
依旧是吕安道率先发问:“李江,你近来不当班,时常不见踪迹,是去做什么了?”
李江点头哈腰:“吕推官教训的是,俺近来是有些懒惰……”
吕安道声音一冷:“你可不懒啊!每次审问娄彦先时,不都凑上来,忙前忙后?”
李江堆笑道:“这不好奇么?有陈大府、吕推官这等好官在,咱们府衙擒获了此等恶贼,俺爹爹当年,可是拿无忧洞毫无办法的,既然能审问这等贼子,哪能不凑个热闹?”
“真是如此么?”
狄进开口,第一句话就先声夺人:“还是京师哪家大户给你的好处,让你把审讯贼首的细节传出去,换取报酬?”
李江脸上的笑容一僵:“狄省元,俺没有……没有做这等事……”
狄进道:“不用慌张,你并非协助娄彦先越狱,只是旁听审讯,以此换些钱财,他之前也一直咬牙不说,没有交代出任何供词,直到攀扯了太后和官家……这件事,你没有传出去吧?”
李江脱口而出:“俺哪里敢啊,听的都快吓……”
话到一半,他顿时意识到说漏嘴,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狄省元饶命!吕推官饶命啊!”
狄进看向吕安道,吕安道则摆了摆手,吩咐道:“让他写下供词,何时何地与哪家大户见面,收了多少好处,核实完毕,倘若真的没有泄露贼子的胡言乱语,便毋须重罚!”
此时的吏胥是没有工钱的,除非主官下发月钱,否则收入来源就是索贿,到了历史上的王安石变法,才开始尝试给吏胥发俸禄,但也仅仅是部分人有,被称为“重禄公人”,其他仍是没有俸禄的,称“无禄公人”,前者基本是中央各部享受到的优厚待遇,地方上还是依旧,让吏胥索贿为生。
所以如果李江真的是用这件事捞钱,只要没有把太后加害官家生母的控诉瞎传,那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样做的绝不止他一人,真要眼睛里揉不得沙子,那没有人给衙门办事了,这就是很无奈的现状……
知道这两位肯高抬贵手,李江长松一口气,被带了下去。
吕安道眉头紧锁:“就还剩一人了,这仵作田缺,是嫌疑最小的……”
如果说柳言和李江是平日表现得不错,近来表现出异常,仵作田缺向来是消极怠工,偏偏由于仵作的特殊性,这职业受人歧视,却也不可或缺,还真的拿他没什么办法。
果不其然,当身材高瘦,尖嘴猴腮的仵作田缺,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味道,到了面前行礼,称呼都不对:“小人见过狄解元!见过吕推官!”
他好似根本不关心狄进已经高中省元,行礼完后就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如既往的拘谨,却也构建出了一层牢不可破的心理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