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认定了老身,官家认定了老身,狡辩有用么?”
吴典御苦笑着摇了摇头,反问道:“你是怎么怀疑老身的?”
狄进满足了对方的好奇:“你虽然是尚食局典御,但外在表现颇为愚蠢,将死者之物藏于你的屋内,栽赃嫁祸的痕迹太过明显,即便是一般的凶手,都会选择更加精明的徐奉御,而不是你!当然,凶手的栽赃很可能是计划之外的行动,在那个时候,往往也会失于冷静,下意识地选择尚食局内地位最高的女官……”
“可事实上,魏承照见到我的时候,侃侃而谈,应变冷静,还希望用大义架住我,让我无法逼迫他扮作女相!这样一位聪慧冷静的凶手,又是隶属于尚食局,不可能对你和阎文应的来往毫无察觉,那他栽赃的意义是什么呢?思来想去,栽赃都无法获得成功,倒是会成功地帮你洗去嫌疑!”
“所以在发现魏承照的性情和对辽国的态度后,基本确定他不会是‘李婆婆’的直接传人后,伱就被列为第一嫌疑人,然并无实证,你又是尚食局典御,不好轻审,幸得官家圣明,明察秋毫,同样怀疑到了你的身上,禀明太后,才有此时的缉拿!”
吴典御听着听着,神色有所波动,却也没有多么意外,只是深深叹了口气:“老身倒是没有想到这点,果然做多了总是错,再好的算计都有破绽,尤其落到阁下这般人的眼中!”
狄进道:“你算计的根本,是让入内内侍省都知阎文应来审这起案子,别说他根本不会怀疑你,就算有了些许怀疑,为了一己之私,也会为你遮掩!这才是一切的核心,那些案件中的细节反倒是旁枝末节,即便出现了错误,也完全不妨碍最终的结果!”
一场犯罪,事先盘算得再好,在实施过程里,也会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突发事件,但不求在案件进行中天衣无缝,而是将查案者拉到自己的阵营,这才是真正的完美犯罪!
不得不说,“他心”这個称号对应佛门的“他心通”,想要如传说中的菩萨,掐指一算,事事皆明,自然不可能,但吴典御的算计,也难怪上一任“他心”评价她极有天赋,定为传人。
吴典御被认可了这份算计,脸色却更加难看:“可惜老身终究没想到,魏承照会临时起意,发现你坐在辽人使臣侧席,也给你下毒!你若没有直接牵扯到此案中,禁中之事,又岂会让一位馆伴使查?人算不如天算啊!”
狄进淡淡地道:“这看似是偶然,实则是注定的失败,你们在禁中培养谍细,谈何容易?如魏承照这般胆大心细,真的敢于行凶的帮手,是少之又少的!所以你们发现了这个人后,必然要拉拢他,关键时刻用到他,可如此一来,魏承照性情上缺陷,就成为你们执行时的破绽,既不想承担直接杀人的凶险,又希望对方事事都奉命照办,岂不可笑?”
事实上,如果不是碰到他,以吴典御的心机伪装和魏承照的阴险狠毒,指不定还真会过关,但此时正是审讯阶段,当然要用话术打击对方的自信,进而摧毁心理防线。
“是啊!是啊!岂有两全其美之事?”
吴典御闻言眼神恍惚了一下,喃喃低语片刻,又涩声道:“老身……老身还能有活命的机会么?”
狄进道:“何万、鲁方、娄彦先,这三位丐首目前还在机宜司的牢房关着,本来刑部秋后问斩,他们已经行刑了,但机宜司的成立,让他们往后延了一延,却终究难逃恶贯满盈的下场!”
吴典御弃了侥幸,惨笑道:“他们尚且在宫外,老身是在大内禁中,更是必死无疑,死前还要受尽折磨……”
狄进道:“你确实必死无疑,但可以不受酷刑!”
吴典御缓缓地道:“只要交代出‘金刚会’其他成员的身份和行踪,对吗?”
“敌隐、敌烈、宝神奴、燕哥!”
狄进率先报出四个契丹人的名字:“扮成‘李婆婆’,在宫中潜伏的,是哪一位?亦或者是另外两人?”
吴典御愣了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是辽使告诉你的?‘金刚会’传消息进宫中,说辽人使臣背叛了辽国,老身还很是诧异,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如今看来,确是真事了!”
“那不是背叛,而是为了两国太平之治!”
狄进纠正:“事实上辽人已经放弃‘金刚会’,你们在国朝苦守的行径,显得颇为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