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樊楼的菜肴确实不俗,只是无美人相伴,再是佳肴,也食之无味啊!”
“哈哈!说得不错!说得不错!快请周大家!”
天圣年间,京师正店的格局还未定型,不少酒楼都是几经起落,如今樊楼隐隐后来居上,成为了勋贵子弟宴请的必往之地。
一旦有了这个格调,距离京师正店之首,就不远了。
而对于勋贵子弟来说,店家环境已定,想要进一步提升宴会的档次,自然得在别处下功夫,所以教坊里最出名的几位行首大家,就是争相邀请的对象。
今晚樊楼的仙韶居,就请来了墨文坊的前行首周颖娘。
先有侍从出面,将乐器抬出,那是一座高三尺许的箜篌,形如半边木梳,黑漆镂花金装画为饰,张二十五弦,下有台座,颇为华美。
又有婢女拉好珠帘,点上香炉,周颖娘这才袅袅而出,行至珠帘之后,先对着众客优雅行礼,然后坐在箜篌边上,十指一旋,一串乐音随即响起。
那声音婉转悠扬,含情带韵,如诉心事,听得人幽思飘浮,再展望窗外,恰是樊楼内院营造出的美景,视线所及,天地似乎都变得通明澄静起来。
懂得欣赏的人如痴如醉,恨不得拍案叫绝,却又生怕弄出声音,打扰了这妙音,不懂欣赏的眼珠滴溜溜转着,不断朝着帘后窥去。
周颖娘侧着身子,看不清完全的面容,但也能见得身姿窈窕,青山远黛,眉目含情,若隐若现,愈发引人遐思。
官妓陪宿,是不被国朝律法允许的,只不过就跟宋刑统不准赌博一样,基本都沦为一纸空文,什么卖艺不卖身,在这种最肮脏的地方,寻找出淤泥而不染的纯洁,本来就是可笑的幻想,只要钱财使足,行首大家不依旧是妓子?
不过这钱财使足几個字,听起来豪爽大气,实则挺让人肉痛的,勋贵子弟靠的是有一个好爹,而他们的那些爹出来宴请,有时候也是这些行首大家作陪,老子能用上凭什么给儿子,所以一道道贪婪的视线在帘幕后面转了转,最后又恋恋不舍地缩了回去。
一曲终了。
众皆大赞。
“好一曲天籁!似美玉相击,雪山流泉,又如晨曦花木,宁和舒缓!”
“我等的心思,都随着大家的琴音,飘浮在了云端,此时方才回落人间啊!”
“我……我也这般觉得!”
眼见所有人都起身抚掌,周颖娘也于帘后徐徐起身,再度优雅行礼,又端坐下来,这次换琴,轻轻拂动,声音的存在感低了许多,只当背景乐声,不碍席间交谈。
有人已是尽兴,摇头晃脑地攀谈开来,有人则有些扫兴,如果是陪席身边,挨挨碰碰,也是常事,这端坐在帘后就有些无趣了,有的干脆寻思起来,包夜太贵,要不加钱出来行一番酒令?
没有人注意到,方才这位周大家的贴身婢女被叫出去了一位,然后又一人被唤了出去。
周颖娘弹奏之际,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意,眼神却很空洞,毫无感情波动,只是纯粹的职业姿态,倒是率先发现两位婢女至今未归,眼波一转,落在角落里站着的仆妇身上,用口型无声地道:“徐婆婆,去看看!”
仆妇微微躬身,悄然往后退了几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