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回,官家赵祯直接支持吕夷简的举荐,太后刘娥稍加权衡后,也认可了这份升迁。
狄进的差遣是经略安抚缘边招讨副使,接下来还要任命一位老成持重的正使,可任谁都知道,真正面对辽国和西夏的威逼,作主的还是此人,如果本职太低,别说辽国轻视,河东官员也会不服,内外掣肘。
考虑到这点,刘娥才决定破格提拔,一步到位。
如此年轻的相公,再度打破了晏殊的记录,在朝堂上前所未有,往后恐怕也不会有了。
于是乎,吕夷简在中枢凭此次举荐,彻底确定了宰相的权威,狄进则以天章阁待制的身份去经略河东,抵挡西夏可能到来的侵边,与辽国的虎视眈眈。
本就朋友很多的他,前来相送的朋友自然更多了。
远远的,狄进还看到了一群已经考过殿试,就差正式放榜,成为天圣八年进士的士子。
为首者与之相望,正是欧阳修。
天下的大局有了改变,但放到个人身上,却依旧有着历史惯性。
欧阳修此次以西昆体在科举场上大杀四方,连夺解元省元,结果由于风流成性,于烟花柳巷所作的诗词传入宫中,为太后刘娥所不喜,殿试一道轻描淡写的话语,就将其状元之路断去,甚至两位榜眼都没得位置。
这位未来的文宗,只排到了第十三名。
就才华方面,狄进对此表示惋惜,但就官场沉浮上,不失为一件好事,他遥遥颔首,打了个招呼。
欧阳修激动起来,振臂高呼:“杀夏贼!杀夏贼!”
狄进笑了笑,翻身上马,再度对着众人挥了挥手,策马朝前飞奔而去。
身后是一辆辆在镖师护送下的马车,沿着官道驶向远方。
此行河东,太平坊新家里的人都带上了。
林小乙、铁牛、荣哥儿、狄佐明,就连朱儿都暂时关了大相国寺内店铺,落榜的狄国宾则想念在并州的父母,盼着回去一趟。
而其他人走了,门客穆老道觉得太过冷清,哪怕年纪大了,不便行走,也希望跟着。
狄进同意,还安排了另一些人,形成了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让长风镖局的人手一路护送。
等到京师的人烟彻底消失在后方,最先一辆马车掀开帘布,一个十分削瘦的男子探出头,看向前方那道笔挺的背影。
此人正是同为并州人士的杨文才,字辉博,杨延昭的嗣子。
杨文才定了定神,开口唤道:“狄相公……仕林兄!仕林兄!”
狄进侧头,减缓马速,来到车边,让马儿与车厢并行:“辉博,你身体还未康复,好好休息吧!”
杨文才从袖中取出信件,眼眶一红:“我看到信了,杨某的妻儿此番能脱得大难,多亏仕林兄救命大恩!”
“是机宜司救出了你的家人!”
狄进道:“你既然选择信我,不惜冒险来京师,送上那份谍细的名单,我就理应让机宜司尽全力营救!”
杨文才苦笑着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仕林兄了,名单是一个陷阱,我那时不仅仅是为了家人,也是意识到了不妥,将名单撕碎吃下肚中,又担心你们不信,才会……才会装疯卖傻!”
狄进眉头一动。
杨文才大半年前来京师寻他,据说手中握有一份名单,但不等他见到自己,就被家中的姬四娘和狄尊礼惊走,想要去开封府衙报官,贼人又将之掳走,救出后名单消失不见,人却疯了。
装疯很明显,但当时以为是杨文才在并州的家人同样被绑架,不敢说出名单的下落,这条线,交予了机宜司追查。
不久前机宜司捣毁了一个贼人的据点,将其家人救出,本以为此事尘埃落定,现在听了杨文才的坦白,狄进倒是有了兴趣:“怎么说?”
杨文才道:“我也是后来才想清楚的,那些贼人故意放出消息,让我在晋阳书院里获得了那份真真假假的名单,然后一路逼迫,让我入京,为的不是避免名单暴露,而是恰恰要让名单惊动朝廷!”
狄进道:“名单上有哪些人?”
杨文才沉声道:“多是河东武将勋贵的子弟,尤其是折家和曲家,不少子弟都在上面,污蔑他们心慕李氏……”
顿了顿,杨文才声音压低,补充道:“麟府折家,就是党项人出身,但他们一族从我朝初始,便归附朝廷,跟契丹、夏贼都有深仇,而远一些的镇戎曲家,也有党项血脉……”
狄进语气平和:“你可知我为何一力主张‘和党项’,在前线刘将军大败了李德明后,依旧毫不动摇?”
杨文才赶忙道:“愿听仕林兄教诲!”
“不必如此!”
狄进摆了摆手:“其实没什么高深的道理,就因为河东、陕西一带,番人部落数不胜数,在边境军州中,看不到蕃人才是怪事,麟府折家、镇戎曲家,是党项人出身,反倒是正常!难不成为了这个身份,就要怀疑他们?这岂非把那些忠于国朝的将士往外推,令亲者痛仇者快?”
“是!是!”
杨文才松了一口气,实际上他刚才有一句话没说,杨家有一位老太君,本姓就是折,正是麟府折家的女儿,所以杨家将真要算,也与党项人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