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而言之,番人不服管教,无视律法,为求利益,常有烧杀抢掠者,堪比盗匪,汉人歧视番民,官员更是颇多剥削,军队也有杀良冒功的恶劣过往。
至于到底是谁对谁错,谁先对谁动手,早已分不清了。
这位麟州番人首领乜罗也是如此,历史上他投靠了李元昊,为其带路,但原因有两种说法。
一种是乜罗向守将康德舆申请正常的物资调配,康德舆不予满足,乜罗颇有怨言,又有谗言称乜罗准备私通夏贼,打仗时会倒戈,乜罗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干脆真的依附西夏,最终引兵寇入侵,导致麟府二州被围攻,大批百姓遇害,损失惨重。
第二种是康德舆与乜罗交恶,乜罗早有反意,康德舆的部将有所察觉,试探后觉得乜罗必反,请求康德舆将之提前拿下,避免后患,康德舆害怕承担责任,犹豫不决,最后没有听部将所言,结果乜罗举族投靠了李元昊,将河东局势搅得翻天覆地。
这两种说法其实也能合为一条线,区别仅仅在于,乜罗到底是被逼反的,还是早有反心。
而在狄进看来,这其实并不重要,也没必要强行区分。
谁对谁错,在边塞根本不是关键,强弱才是关键。
目前的宋夏局势,与历史本来就大不一样,历史上李元昊在陕西大败了宋军,固然从战略层面上并没有得到什么便宜,但青天子威名广播,在番人心中的地位极高,才有愿意带路的人,那些人看不清楚西夏与宋存在着国力上的巨大差距,是真以为李元昊能够成功的。
而此时的李德明,却在陕西大败给了宋军,被打得丢盔弃甲,灰溜溜地逃回了河西,如今欲扰河东,还是想要依仗辽国陈兵边境的威胁,两者的差距太大了。
边地番民确实会因为在文化认同上更倾向于党项人,可他们更看重威望,西夏没有攻克河东的实力,自己不先侵犯,反倒希望番人动乱,为其火中取栗,谁会愿意?
当然,理性分析是理性分析,现实往往会出现意外,狄进道:“如何安抚乜罗,你可有良策?”
杨文广紧张起来,番人的桀骜不驯,他是深有体会的,如果这位麟州知州不见那位番人首领,不免显得轻视,可真要见了,以堂堂经略相公之尊,又显得过于重视,恐怕反过来增其骄横之心,其中的分寸很难拿捏,哥哥真能应付么?
杨文才则早有准备:“帅司有报,相公在忻州时,曾邀高僧下山?”
狄进目露笑意:“确有此事。”
杨文才又道:“既如此,乜罗崇佛,可令高僧驯化,不必由相公亲自出面!”
“好!”
狄进赞许地点点头:“我就不见他了,你来安排五台山的大师们,以佛法净化这些番人的戾气。”
杨文才领命:“是!”
狄进又补充道:“这也是一次预演,僧人教化的同时,机宜司也会配合宣传,为接下来的河西之行作准备。”
杨文才目光凝重,正色道:“属下明白!”
从五台山请出高僧,真正的目的是深入夏地,做宗教游说,利用佛门在东亚各族的普遍信仰,进一步动摇李氏在党项人里面的统治地位。
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李德明固然没有其子李元昊那么能打,但在内政治理的能力又不是李元昊可比了,所以如今也是预演和尝试。
如果连宋地内部的崇佛番人,这群五台山高僧都无法将之说服,那还是别深入河西了,到时候反过来被李德明利用,创造出反扑的机会。
三言两语之间,麟州的局势就初步定下,狄进摆了摆手,杨文才立刻策马跟在后面,杨文广同样跟着哥哥一并融入到同行的队列里,心潮不禁澎湃起来。
这位经略相公确实与其他官员大不一样,他一定要好好把握住立功的机会!
“狄进来了!”
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上,数道身影极目远眺,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为首的“锦夜”背负双手,吩咐道:“照着这支队伍行进的时辰,明日傍晚他们就会入麟州,戴保的投诚要在他们抵达驿站之前完成,伱要给他创造出机会!”
岳封正在其身后,闻言拧了拧眉头,却还是抱拳道:“是!”
“锦夜”却好似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冷冷地道:“你觉得太急了?”
“这……”
岳封面容微僵:“属下确实有此顾虑,以戴保的轻功,若是狄进住进了驿站,可以偷偷潜入,接近正堂,表达他的投靠之心,但在途中,这些官兵戒备森严,贸然接近,刀兵无眼,他恐怕不敢那么做……”
“锦夜”冷冷地道:“若让他太过容易的投诚,狄进不会怀疑么?就是要逼得走投无路,营造出不得不投靠对方的理由,才能取信于人!”
“原来如此!”
岳封对于这种细节的把控,倒是真的有些佩服,这位在叛徒的心理拿捏上确有独到之处:“属下明白了!只是乜罗那边的安排是否已经到位,属下到底该跟戴保透露多少,还望上使告知!”
“锦夜”眉头一动,马上侧目,即便是戴着斗笠,那凝如实质的目光也刺得人极为不安:“你怎么突然对这件事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