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进道:“不反对,也不要随意许诺,让他们觉得那片牧场是我朝默许给他们的,至于契丹贵族愿不愿意,那就与我等无关了!”
“末将明白!”
狄青重重点头。
狄进希望,身边的武臣经过耳濡目染,能够不再一味争强好胜,认为刀兵决定一切,而是认清政权的根基在哪里。
根基在人!
在普通的百姓,在那些命如草芥,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下民!
无论汉夷,都是如此!
他为什么要招降乜罗,安抚番人,就是因为边境之地,番人数目众多,生存勉强,人心不定,历史上才会被李元昊鼓动,成为西夏入侵的带路党。
而辽国真正的人口结构,实际上是契丹族人占少数,其他各族占大多数,偏偏契丹贵族奢靡无度,一味剥削,内部动荡自然此起彼伏。
等到耶律洪基的种种政策将汉人也给得罪了,那统治的根基就彻底动摇了,天祚帝放纵完颜阿骨打,看起来是致命的失误,实则亡国的祸根早就在他的父辈祖辈手中埋下。
现在辽东那边已经乱了,辽西这里再乱了人心,是否会重演大延琳故事?
辽帝派兵入西夏确实是果断的决策,但倘若失败了,也得承受相应的代价!
又关照了一番细节,狄青领命去了,刘知谦临走时,却想到最初的那封信,沉声道:“相公,近来军中又有辽人谍细出没,刺探军情,下官担心京中的事情传来后,被他们所知……”
“哦?”
对于谍细出没,狄进并不奇怪,相比起西夏的国力支持不了正规的谍探培养,宋辽之间的交锋可是各个领域的,即便“金刚会”没了,对方的斥候与密探依旧不在少数。
但值此关头,他目光微动,却是做出了一个决定:“近来毋须查得太严,京师那边的消息,辽人想要刺探,就让他们刺探好了!”
刘知谦有些不安,低声道:“是不是将谒庙献俘的事情瞒一瞒?”
“如实透露便可!”
狄进摇了摇头,轻笑道:“有时候我们觉得是坏事,对方却不会这般想,这两个消息,很难说哪个对于辽国的威慑更大呢!”
……
“夏王勿须忧虑,当年李继捧献地附宋,只有令祖坚持不降,身边仅剩十余人,最终藏于棺木里,逃出夏州城,躲进了地斤泽!”
“此后也历尽坎坷,连令祖之母都被捉去汴京,但终究也得了银州,打下灵州,创出这么大一片基业来!”
“相比那时的危机,如今又算什么?兴灵之地犹在,宋人一旦攻不下来,迟早也要放弃银夏之地的!”
听着面前萧匹敌的鼓励,李成遇露出受宠若惊之色,连连点头:“请萧大将军放心,外臣定与宋人死战到底,绝不将祖父、父王好不容易闯下的基业,为宋人所得!”
“好!好!去吧!”
目送着李成遇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萧匹敌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显然,他心里根本瞧不上这个李德明的二儿子,也不觉得此人能够兴盛西夏的基业,之前的鼓劲是因为接下来要接见兴灵之地的大族,总不能让李成遇萎靡不振地露面。
现在李成遇勉强能用,党项李氏在兴灵之地的威望犹存,再有数万辽军配合镇压,只要能稳住阵脚,击退远行而来的宋军,河西的劣势就能挽回了。
有鉴于此,宋军的动向极为重要,斥候的战报接连不断地送入营内,每一份他都要第一时间阅览。
这一日,数份密报的到达,让萧匹敌郑重起来:“屯兵河北,北伐燕云?”
稍作思索,这位辽西统军又嗤笑起来:“不过是威慑而已,南朝的小皇帝,根本不敢这么做!”
如果是他镇守雁门关,绝不会似萧惠那般进退失据,损了三军士气,最后灰溜溜地撤兵。
萧匹敌倒是不信,那个汴京的小皇帝敢真的冒着与大辽开战的风险,支持边境将领强硬到底!
真要是朝堂上撑不住了,便是那位出使大辽的厉害使臣,也会被召回去!
这份信心,直到接下来的密报传来,令他直接变了脸色:“南朝刘太后要称帝?不,只是衮服祭祖……但这也似极了承天皇太后啊……”
萧匹敌当然不会害怕刘娥,却是由此想到了承天皇太后萧绰。
当年在辽国危难之际,是这位承天皇太后整合各方势力,以孤儿寡母,大败宋太宗,此后又是这位承天皇太后,御驾亲征,率领数十万铁骑南下,打到澶州城下,最后逼迫宋人签订城下之盟。
而萧绰更是萧匹敌的亲外祖母,他的母亲叫耶律延寿女,是辽景宗耶律贤和萧绰的第三女,一向受萧绰宠爱,却因驸马萧恒德私通宫人忧愤而亡,萧绰震怒,直接将萧恒德赐死。
萧匹敌一岁不到,就父母双亡,父亲还是外祖母杀的,可谓悲惨,所幸萧绰怜惜这个外孙,将他接入宫中收养,虽然没有亲自带着,但也有所教导。
随着他渐渐长大成人,对于这位外祖母自是敬畏至极,偶尔有一丝恨意,却又很快压下。
此时此刻,宋朝刘太后的所作所为,竟与那位外祖母的身影逐渐重叠,临朝称制,僭越礼制,对外发兵……
萧匹敌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若是由这位皇太后作主,宋人这次,难道真的会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