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闻歌自告奋勇,众人也没有什么意见。
便各自散开,给他让出位置。
左右燕闻歌自从来到了这一片空地开始,便未曾挪开半分,琴在膝上,便就两手一拂,琴音顿时而起。
既是拙琴,更能借这乐理创出七弦谱。
燕闻歌于此一道自有一番造诣。
他的琴声并非期期艾艾顾影自怜,也无高山流水意境高远。
却自缓中起步,渐行于深,时而急促似风雨将至,时而高亢如刀光剑影。
众人逐渐被他琴声吸引,随手取用茶水,倒也真个不负‘品茶赏琴’之名。
一曲终了,余音缭绕,似有死里逃生之慨。
便听燕闻歌轻声开口:
“此曲名曰【江湖夜雨】,偶然得感所作,今与诸君共赏。”
“好一个江湖夜雨。”
柳宗明轻声感叹:
“江湖风雨,莫过于此。”
颜无双也是轻轻摇头:
“这江湖诡谲,风云莫测,此一曲展现的淋漓尽致,好曲,好名。”
燕闻歌微微抱拳:
“微末之技,让诸位见笑了。”
言罢飞身而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倒了一杯茶。
江然环目四顾:
“却不知道下一位……”
“让我来吧。”
一个女子的声音低低传来。
随声看去,正是音伶商月儿。
这女子是以轻纱遮住了半边面孔,虽然轻纱半透,让人隐约可以看出她的长相,却又朦朦胧胧,给人无限遐思。
一双眸子平淡之中,却又好似隐藏着许多心事。
她步履轻盈,却并未施展轻功,便是这般一步一步的来到了场中空地之中。
继而举目看向江然:
“江公子,敢问一句,今日是否只能用琴?”
“自然不是。”
江然微微摇头。
“那就好。”
商月儿轻轻点头,便自怀中取出了一管玉笛。
玉笛清脆碧绿,上有金丝缠绕,一看便不是凡品。
她举手将其从到唇边,五指按住笛孔,手指一抬,笛声骤然响亮。
只是她这笛声却又跟燕闻歌的不同。
初时便是激烈,却带着无尽喜悦,便在最高亢之时,却又急转直下,乐声生悲,便是家道中落。
其后时而沉寂,时而荡漾,千姿百变,却终归是以悲伤居多。
江然偶尔抬头,看向左右,发现竟然有不少眼窝子浅的,还真的眼角含泪。
便轻轻一叹,知道这商月儿是以自己身世谱写此曲,借而牵动人心。
最是真实,最是真挚,也最是让人动容。
此曲终了之后,并无一人放声痛哭,但是很多人都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堵得厉害,心里空落落的。
有种如鲠在喉,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又说不清楚的感怀。
若将此曲与燕闻歌的【江湖夜雨】一对比,却说不好究竟孰高孰低。
一者说的是江湖,一者说的是际遇。
无论哪一个,都叫人难以释怀。
他们既不舍这江湖的风雨,又替商月儿感同身受。
实则今日与会,大多都是瞎子听雷。
又有几个真的懂得乐理的?
不过,天籁之声,本就引人心动,可以沟通悲喜直达人心,这一点,却又跟懂不懂,实在是没有半点干系。
如今胜负便在江然等数人之中,一行人也只管看热闹就是。
今日也确实是热闹。
自商月儿之后,柳宗明和颜无双也分别出手。
只是,柳宗明吹的却是埙。
他的埙声既有悲怀壮烈,也如雄鹰展翅,可在这激烈之中,又藏着说不出来的悲凉。
虽然这悲凉并不太重,可仍旧逃不过有心人的耳朵。
让人不禁揣测,这柳宗明难道也藏着什么伤心事?
而到了颜无双这边,却是带着三分恬淡,三分凶险,三分谨慎,唯独剩下的一分,似乎也不甚快活。
琴音绵绵如雨,娓娓道来,好似是在给人说一个古老的故事,当人们沉浸其中的时候,琴声一顿,此曲就此终了。
颜无双抬头看向了在场众人一眼,轻叹一声:
“献丑了。”
“颜会首这一曲,却不知道是个什么题目?”
柳宗明看向了颜无双。
颜无双则摇了摇头:
“没什么题目,不过随手弹的而已,我百珍会时时的不愿意放弃焦尾琴。
“虽然本座于此道学识浅薄,可如今,也只能勉力一搏,让柳院首见笑了。”
“不敢。”
柳宗明微微摇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颜无双却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最后众人便只好将目光,投向了江然。
至此为止,众人都已经各自拿出一曲,只剩下了一个江然。
只是对于江然会弹琴这事……众人都不是如何看好。
不管先前如何猜测江然是个积年老妖怪,只是驻颜有术云云,实则心底仍旧是不相信的。
而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少年郎,能够在这个年纪,拥有这样的一身武学造诣。
那他必然废寝忘食的修行武功,而且还得辅以奇遇,说不定还吃过什么天才地宝,方才有些许可能。
这样一来,他又如何能有时间练琴?
拙琴燕闻歌,音伶商月儿都是因为他们本身的武功,就跟乐理相合。
这才能够于此道之中拥有成就。
否则,旁人若是没有经年累月的苦练,又凭什么能够跟他们一较长短?
一时之间,众人看着江然的眼神固然各异,不过总体来讲,都不是特别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