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邺城这帮白脸金甲守卫军簇拥的,是女侍中和天子的两位宠臣,中侍中梅大人宣读着手中敕令,还有怀抱御赐尚方宝剑的女官柳大人。
远处是已经被勒令撤退的斛律部,和尚未赶来的安德王部。
高长恭自认并未得罪二人,倒是自己名义上的妾室没少受他们欺辱。其实并非需要有恩怨,当浑浊成为常态,清白就是一种罪。
看来,这是一场没有援兵的孤军奋战,斩首行动。他本没有迟疑,毕竟他今生太多的耻辱、苦难都拜风陵王所赐,而天降玄女拥有华胥母尊人的强悍霸道,庇护,宠溺,却又对他温柔深情。风陵王从来为她的国家利益而活,身不由己又不念旧情,如同他一般;但郑玄女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她为自己而活。
这般深刻分明的对比,高长恭但凡有半点儿犹豫,都是对媳妇的不尊重。
鬼面大将像一道利刃出鞘,穿着厚重的铠甲、炸眼的鲜红战袍,仍旧轻盈迅速,猛如烈火。
其实邺城那些猜忌都是有迹可循的,是冲着他来而非他“养敌为妻”,毕竟自古以来,天家子弟哪顾得上什么亲缘,父子手足尚且相残,更何况他一皇室宗亲?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兰陵王因战功赫赫而少有威名,即便他从未生不忠不臣之心,但他统领中军,天子也恐他染指翻覆天下的权柄。
天子让他立下军令状,并非是真要他死,而是要他洗清通敌之嫌,此役只许进不许退,让他以敌国悍将的首级来表忠心,也是让他彻底与北周、华胥割裂,与华胥反目,彻底失去华胥之援,唯有牢牢依附在大齐的羽翼臂弯之下。
高长恭对此愿意甘愿顺从,臣服。
只是当他面对着敌军府兵闪着寒芒,挂着血渍的长枪短刀时,看着身后战死的将士,看着脚下尸横遍野、血迹凝固又覆上鲜红的土地,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还是让他心头发凉。
身边没剩多少弟兄了,近卫也挂了不少彩,就连从洛阳带出来的亲信都死在了他面前,高长恭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君要臣誓死表忠,他唯有抛弃一切旧情杂绪,以命相搏,方能换取留在这个宗族的信任。
——高长恭带兵打先锋,欲突袭风陵王,待登到博望坡上,只见遍插旌旗,阴云和狂风笼罩着那座破败的小城。
天地分外阴暗,唯独掩不住华服少年的光彩。
一片黑压压的周军府兵多数穿着黑铁、黄铜铠甲,高矗的城门楼子上,有着自东汉末年便未怎么修缮的残垣城墙,尘土飞扬簇拥着那位炸眼的华服贵胄,少年着黑袍内搭,橘黄色大袖襦衫,外搭裲裆,套着三、四指的黑皮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