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寒冷透骨凉。
寒风呼啸而过,光秃秃的大树被吹得摇摆。一条黄土路如同长蛇一样趴在大地上,一方连着一个城镇,一方与远处天边叠加在一起。
这个城镇非常普通,没有任何不同,就是大梁国内一个丝毫不起眼的城镇。
两个赶路的刀客实在受不了如刀刃刮皮肤般的寒风,没法走了,就进入城镇边缘的旧庙内避风。庙内有几个茅草堆,他们弄了点木柴,点一堆火取暖。坐在火堆边聊天解闷。
“听说素心宗十日之后就来此地招收一批弟子。”
“那个仙门?想不到已经五年了。真不知道这一次有几人能够选上。”
“这个就看机缘了。我听说素心宗招收弟子和别的修仙宗门不同。只要是不满二十岁,在广场站一夜就可以通过。”
“这个天要是不防护好,会冻死人吧。”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有很多人愿意去做。入了仙门可以成为仙人,脱离人间疾苦,可惜你我都没机会了。”
这时候,旁边的茅草堆悉悉索索的响起来。
“什么人?”两个人立刻拔出随身钢刀,如临大敌。
一个只有十三四岁,脏兮兮的瘦弱少年从里面钻出。
“原来是个小乞丐。”两人放松下来,他们看出来这个小乞丐身体羸弱,没什么威胁。
小乞丐直勾勾看着他们,声音沙哑道:“两位大哥,请问您说得是真的?只要站一晚上就能脱离人间疾苦?”就是不用过现在的日子了吧。
其中一人嗤笑道:“你以为这么容易?这不过是最基础的一项而已。再说你这个身子骨,别说站一晚上,恐怕不出两个时辰就冻死了吧,那也是一种脱离人间疾苦的方法。”
那瘦弱的身躯完全站出来,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没有棉花。只是在两件衣服之内塞着草绒御寒。
“请问大哥,脱离人间疾苦,是不是就不用挨饿受冻了?”
“那当然了!”
“是不是可以活得轻松一些,不用每天这么疼了?”
他抱着一堆茅草,不敢靠近两人,怕身上的味道惹人家厌烦,挨一顿打。只是寒冬冻得他浑身疼痛,本能的想要靠近火堆。
“小家伙,你来烤烤火吧。”一人于心不忍。
小家伙慢慢在另一边坐下,他盯着跳动的火焰,喃喃道:“脱离人间疾苦是不是可以每天睡在床上,有热腾腾的饭吃,不用受冻,不用挨饿,不会被打骂?”
两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在怀里掏出一张饼,递给他,道:“是的,还可以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就是说不用饿肚子,不用受累,不用每天害怕了…就可以……活下去了…。”他眼泪在眼眶内堆积,接过面饼就大口大口咬了起来。
两个人一脸感叹。
“……谢谢,谢谢两位叔叔,谢谢你们……”小家伙擦着眼泪,对两人叩头不止。
…………
城镇的住户本来家家户户在家取暖,躲避北风。如今却是人来人往,交流声到处都是,仿佛聚集了一群鸭子。就在刚才,他们看到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如同神仙一样,在空中驾着云飞来飞去,洒下很多金色光粒子。此种情形,更让人惊叹。连那些在青楼里面玩乐的人也出来见识。这个城镇仿佛被萤火虫包围了。
有些人伸手接住光粒子,可碰触后就消失,没有什么变化。
这里是素心宗五年一度的挑选弟子的时候,很多人都盼望着被选上之后一飞冲天,成为修仙者。而在这个时候就会有传说的仙人在显化神迹,增加可信度。
一个巨大建筑,如同宫殿一般豪华;它插在城镇中间,但却不属于任何一家,这个宫殿几乎很少有人出没。
此时朱红色大门紧闭,门前广场挤满了人。要想求得仙缘,只能在此站一晚。而不知为何,仿佛这里的天气更加寒冷,即使穿得再厚也慢慢透到骨子里。
傍晚的气温愈发冰寒,从领口、袖口使劲钻入体内;有些人手指麻痹、鼻子通红、流着鼻涕。他们将手抄在袖口内,缩着身子,双眸微闭,在一旁不言不语。有钱的富家哥身着华丽兽皮衣,捂得严严实实。这些人大部分在十三四岁,大的有十七八岁,小的十来岁左右。
“呸,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一群纨绔子弟!”一个身着普通棉衣的十六七岁青年,脸色愤愤不平的瞪视那些公子哥,一脸怨气。他浑身跟打摆子一样的抖动,反复跺脚,甩胳膊。即使抱怨声音也压得很小,在风中更只有身边数人能够听到。
刘璇正好在这个青年后面,听得一清二楚。也看向另一侧的富家哥,那贵重华丽的兽皮衣,腰间温润的玉佩,眼中带着向往,又低头注视自己脚下。他双手紧紧抱在怀中,又裹了裹身上的薄棉衣,止不住地发抖,嘴唇发紫。
“我说小兄弟,你穿这么单薄,不怕冻死吗?”前面的青年看到身后十三四岁左右的瘦弱的小家伙。这种寒冬,饥寒交迫,再站上一晚上,不冻死也差不多了吧。
刘璇摇摇头,没有开口,不敢散开嘴里的一口气,努力让精神提起来,浑身紧绷着。
这些人没有一个坐在地上,即使站得再难看,也不屁股落地。刘璇自然也不能坐下,不然他就没有机会了。
“你这小子,真的有够倔强的。”青年也浑身发抖。转过身来,将刘璇揽在怀中。“来,这样咱们俩都可以暖和一些。”
刘璇双手紧紧箍住青年的腰,仿佛连体婴儿。好半晌,他觉得胸口已经不那么冷了,才带着颤抖的声音问道:“请问大哥叫什么名字?”
“我叫姜伟,你呢?”
“我叫刘璇。”
“刘璇兄弟,接下来咱们就撑过这最难熬的一夜吧,只要撑过去,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姜伟给他打气。
刘璇轻‘嗯’一声,紧紧抿着嘴唇。两人抱的更紧。身躯有节奏的左右摇晃,在风中努力站着。
周围看得这等情形,冻得受不了的人们也是两两相抱,努力驱寒。
“啊,你走开,别靠近我!”一位女子双手抱胸,一脸愤怒的瞪着前方的壮硕青年。
那壮硕青年遗憾的转过头去。
“刘璇兄弟,你为什么要参加这个试炼?”姜伟为了防止刘璇意识模糊,每过一会儿就说几句话。
“活着!”
这两个字让姜伟觉得有些好笑。还活着,如果孤零零的站在这里一晚上,恐怕就活不了了吧。只是他永远不知道,有的人只是活着就拼尽全力而不可得了,这些人在苦苦挣扎,完全顾不上其他任何事情。
刘璇就是这种人,随时处于死亡的边缘。本来家境很好,可是父亲一场大病,换来的是人财两空。其母在父亲去世两个月后,就在一个清晨消失了。他醒来后哭了一个多时辰,不知所措,饥饿贫困。但是哭却改变不了丝毫的现状。房子已经没有,只能流落街头。所幸当时已经春末,他没被冻死。
幸运的是父亲行了一些善事,积了点阴德,有熟人帮衬了一段时间,没有饿死。他又在一个富人家做了童仆,整天抱着水盆,扛着衣服,汗流浃背的忙碌着,忍着打骂。
后来,整个城镇经济发生变化,那个富人家也是家道中落。那富家公子哥从到处沾花惹草,勾栏听曲;变成了整天哀叹时运不济,简朴过日子的情形。大宅子卖掉了,他自然而然再次失去了容身之所。
经过数年的积累,也还是存了一点钱,才能又支撑住一些日子。可维持生机就需要钱财,他藏着的那点很快见底。
城镇上有大富人家经常布施,他也能上前混一碗粥,暖暖身体。
没能找到下份工作的时候,他只能在镇子边上的破庙内,将杂草弄成一堆,人钻进去睡觉。每次入睡之前都是强忍着身上的刺挠,缩着身体尽快入睡。
他在挣扎的这段时间,见到数人因饥寒交加,第二天便没了丝毫气息的人。其中有一位中年人,和他一样弄了个干草堆,头一天钻进去之前对刘璇鼓励道:“加油小兄弟,以后会好起来的!”
刘璇至今不知道那句话是对他说的还是对其自己说的,或者两者都有。他只能在茅草堆里面缩着身体,尽量护住腹部的温度,艰苦的睡下去。
一觉醒来更是疲惫不堪,完全不解乏累。他睁开眼就是需要讨口吃的,只能在河边洗洗脸,去镇内准备找点事情做,至少是零工也行。
等到他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一个,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去之后,没见那个中年人,也没多想,倒头就睡。
只是在第三天的时候,依旧没有见到那个中年人,喊了两声也没答应,便扒开草堆,看到的就是蜷缩着僵硬的身体,一动不动。
他花费很大的力气,把中年人拖到外面,没法挖开僵硬的土地,只能用石头堆积起来掩埋住。做完这些的时候,浑身是汗,手脚却冰冰凉凉,钻心刺骨的疼痛一波接一波。他趁着身上的热劲,快速离开,不然热气一消散就危险了。
正当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希望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素心宗招收弟子的要求。
刘璇当时就来了精神,他只觉这一次必须要去,反正如果不去的话他也撑不了几天了,既然如此,死也要依照自己所选择的方法死去。即使真的死了,也不能像那位邻居。
他将仅剩的一点点钱财,弄了个旧棉袄;脱掉破烂衣服,洗了个冷水澡。那刺骨的寒冷,让他头脑刺疼。他套上新棉衣的时候,觉得非常幸福,这一刻至少是幸福的。抖动着身体,到达这个广场。
和姜伟的互相取暖效果是好的,两个人一起鼓励,咬着牙支撑下去。
而在排队的人群,已经有人在离场了。那些人受不了冰冷的天气,打起了退堂鼓。其中有一些人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已经失去意识。
凡是那些失去意识的人,有一道光点落在他们身上,保证其不会被冻死。只是这种情形凡人看不到。
有人热心的将倒地的人扶起,唤醒。也有的人冷眼旁观,事不关己。而另一边的富家公子哥等,则哈哈大小,找到了新的乐趣。
刘璇感受着两人的肚子带着丝丝温暖,向周身传播热量。抱在一起取暖是正确的,若是分开,他肯定自己很快就会一头栽倒在地,成为其中倒地的一份子。想到这里,搂的更紧了。
姜伟缓缓拍着他的后背。
为了坚持到天明,男男女女,各自找着人群,挤在一起,抱团取暖。
刘璇本来一刻钟都感觉过了一夜似的,到了后面反而没了感觉。他脑中想着坚持下去,心中念叨的着:“天明之后就能吃饱穿暖了,就能活下去了!”
刘璇越抱越紧,心中念头愈发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