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难免有几个人良心未泯,或是家中有妻儿老小。透过他心通感知到他们身上真挚的牵挂,特别是孩子对父亲回家的期待,并不好受。
更无伦还有宿命通,演化种种未来。
钱晨斩却一名女孩饿死、被卖的种种苦难的宿命相,几次心有不忍,要弹出夜叉鬼部,瞬息遁至那些人的身边,依法施救。
但他不能!
救一人,就得救千万人,偏一心,便要偏种种心。
这六神通加持业力下来,暗中蕴藏着佛门的种种法门,若是不能明悟这恻隐之心中本心和他心的区别,钱晨迟早要被度化。
开口‘不愿’!是何等容易。
但要真不违逆本心,面对人世间种种悲惨,又是何等困难。
这时候,钱晨必须铁石心肠!
“耳听众生之苦,眼观一切难,心有恻隐,不发菩提之心!我是在和心中的菩萨作斗争啊!”
钱晨只能苦笑,这是他第一次和菩萨的道心碰撞。
一以贯之固然极难。
无动于衷也并非易事……
好在这种种苦难业力,他并非第一因,只是众生之苦随着业力入他耳中,映他眼中罢了。
若是他亲手让业力轮转,造成这些苦难,他的内心压力便会更重。
这也是钱晨不言不语,一意苦行的原因。
现在他做什么,都有无穷的压力由心而来,所以只能暂时断离自业,一点一点的磨砺自我,直到一一破除五戒。
就在钱晨在心中运刀,直面那随着种种业力而来的苦难,以自己内心面对世间最复杂的人心问题的时候。
他托着木钵苦行的身影,也穿过市集大街上。
怀荒镇毕竟佛门的影响深厚。
虽然钱晨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沙弥模样,但他破烂衣裳,干瘦身躯,看着也像是真正苦行的僧人。
这般宗教仪式感重的举动最容易招来信徒,很快就有富人解开腰囊要施舍珍珠宝石,钱晨微微抬手,拒过此物,又有人端来剩下的食水,倒在他的木钵之中。
依照佛法,钱晨不可拒绝。
虽然他并非什么正经僧人,但既已受戒,在破五戒之前,钱晨决定还是依律而行。
路上甚至有同样干瘦,老态尽显的穷人老妇给他施舍食水。
业力转来,差点让钱晨绷不住了。
他心通传来的善意不假,但宿命通传来一月之后,老人的孙女便会因为饥瘦死去,这其中业力,也有一部分流转到了食物之中。
要人家救命的口粮。
钱晨若非他心通,都想教训一番此老妇,哪有用仅剩下的粮食还要施舍一点给僧人的道理?
但他心通中,老妇分明明白这些,施舍给钱晨固然有钱晨看起来实在干瘦,穷人亦有的善心,也有佛门教义之中,施舍的种种福报。
她竟已对孙女的生死抱有一种隐隐的绝望,带着一种给她来世修福德的悲心。
“业力无穷啊!”
钱晨本心里根深蒂固,佛法救不了世人,神通更无法超拔一切。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救人……
“若是念动法咒,施加神通去救人?我和佛祖有何区别?都是以神通开辟一个虚幻的世界,但面对众生疾苦,有神通而不用,是否又太过虚伪?”
“昔年佛祖面对故国覆灭,在佛法和神通之间,选择了佛法。”
“但面对众生之苦,他终究选择了佛法和神通合一,尝试去救世人。”
“我总不能连佛祖都不如吧!佛祖还知道神通不如佛法,要以佛法为先呢!”
钱晨思索良久,发现便是其他道门高人,最多也不过学了佛祖,诸如太乙救苦天尊,行为便已经偏于佛法了。
而境界更高的太上。
太上忘情,太上唯我,太上合道……他现在还有点看不明白。
“业力随心而来,以心传心,最为致命。我对过多少诸天大敌、魔祖道尊,偏偏一个老妇人的善心,就让我无法应对。”
钱晨其实知道,并非他无法应对老妇之心。
他无法应对的是佛祖之道。
“莫非真要斩他心,立心之壁障?只要我无法理解他人之心,便能坚持自我?但那自我如此偏执,不就成了魔道?若是不能斩他心,那就只能斩吾心!”
“他心之苦难,动吾心之慈悲,慈悲斩吾,菩提发萌,就此跨入佛门那一步?”
“不,我不愿!”
“绝不愿……”
钱晨手放在膝上,冰魄寒光虽然无形,但广寒斩情天刀已然握在手中,挥刀一斩,便能断绝他心通,再不去理解众生的苦难。
但他内心之中还是有一个声音对自己说,这样做是不对的!
斩吾心是改变了自我,斩他心又何尝不是。
一者佛心,一者魔性。
佛心不动,坠入魔性?不也是前功尽弃?
钱晨看着手中木钵之中满满的食水,虽然粗糙,混杂在一起,犹如泔水一般,却感觉无比沉重。
他如此幽幽叹息道:“未想……我剑竟不利!”
说罢,他便低下头来,认真的将这混杂的食物,一点一点的咽下。
其中不乏吃剩下的饭菜。
奈何平等心常有,慈悲心不常有,钱晨可以拾起平等心,却始终无法拾起那菩提心,一股杀意渐渐孕育锋锐,只等着有人来触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