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禹廷呆呆地望着他,幽暗的眸底似乎正酝酿着风雨欲来的惊涛骇浪。他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其实这样也好,倒省却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凌云咬了咬嘴唇,没说话。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紧紧掐住了什么,倾刻间收缩成了一团,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痛着。
何禹廷忽然道:“你为什么不说话?见到你的亲生父亲,你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与喜悦么?”
凌云面色紧绷,冷冷道:“我宁愿你不是我的父亲。”
“你!……”何禹廷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他沉静了一下自己浮躁的心绪,重重叹了口气道:“唉!我何禹廷前一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上天要这样作弄我?”
凌云冷笑道:“你是做过不少孽事,但不是前一辈子。想想你曾经的所作所为,你就不觉得愧疚吗?——哼,这都是你的报应!”
何禹廷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杜家那档子事吗,这怪得了我吗,都是那贱人无耻,自甘下贱,送上门来的!……”
凌云激动道:“对,她是无耻,你却卑鄙!你过河拆桥,玩弄够了她又将其一脚踹开!你逼得她一家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说你这种行为又与那些鱼肉乡里的劣绅恶霸有什么区别?
“哼,只因为你何大人身居显赫,就可以依仗权势、胡作非为吗?扪心自问,你就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凌云一时激愤,未免有些口不择言了;何禹廷立时怒不可遏,挥手一记耳光打了凌云脸上!
凌云毫无防备,身子一个趔趄,俯伏趴在了床上。胸部的伤口又被扯动,钻心彻骨地疼痛起来。极度的虚弱使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何禹廷的心痛苦地抽搐起来。他颤抖着手扶起了凌云,望着他那张苍白无血的脸,哽咽道:“对不起,方才是我太冲动了。”
凌云擦去嘴角的血迹,轻轻一笑道:“不,是我方才说的话太重了……”
何禹廷静下心思,思忖了一下,忽然蹙了蹙眉头道:“志超,我问你一件事,你可能如实回答我么?”
望着何禹廷那双犀利如炬、能穿透他心扉的眸光,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什么事?”
何禹廷踌躇了一下道:“数日前,杜正海被关押天牢待斩,临行刑前的那天晚上,那个闯入天牢、意图劫狱救人的黑衣蒙面人,到底是不是你?……”
凌云低着头半天没说话,良久才缓缓抬起头,苦涩地望了对面的人一眼,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如果我说,那个人不是我,你会相信吗?”
何禹廷避而不答,他双唇紧抿,声音低沉道:“那我再问你,那次本宫接到举报,带着应武师等人去正阳楼抓拿杜正海;当时贼人就要伏诛了,紧要关头是不是你发暗器击中了应武师的手腕,才让杜正海走脱的?”
凌云淡漠地扫了他一眼,溶溶眼底的神色近乎麻木;他避开何禹廷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只不说话。
何禹廷又道:“还有,法场行刑那一天,练南春被人救了,应武师前去缉凶,之后便一去不复返,再无音讯。凌统领可知道他的下落吗?”
凌云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何大人这话什么意思啊?”
何禹廷道:“明人不做暗事,你又何必放着明白装糊涂。放眼天下,以应武师的武功,能杀得了他的又有几人?那日本宫虽然晚到一步,可是山上发生的一切却全在我的掌握之中。”
凌云瞳孔骤然一缩,“哦,原来何大人早已在山上设了眼线。”
何禹廷眯了眯狭长的眸光,不急不缓道:“志超,你要不要听听当时事情的全部经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