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田地多已开垦完毕,种粮的田地多,粮价就要下来,种桑的地方多,丝绸价格就要下来。”朱冲回答道。
“的确,丝绸与粮食若是只在本地售卖,便会受到这个原因的影响,而农民选择种什么,商人却又很难直接影响到,便只能靠猜测与下赌注而决定。所以,我便说,朱员外这两年的运气不错。”
“可是,如果能够跳出江南小地方,站到了海洋这块大市场。就会发现,江南的丝绸一旦运到南洋,价格直接翻几番!而南边的占城稻,即使是收成不好之年,运来江浙的成本,也不会超过这里最低价格的一半。在这种情况下,江南稻桑之间的比例多少因素,便就小得可以忽略,而决定这些价格利润的因素,便就是海船买几艘、一年跑几趟等等。后者的因素,朱员外觉得是否更好控制否?”
“妙极!妙极!”蔡京却是率先拍了拍手中的折扇,赞道,“蔡某原先以为,海贸只是能运来海外珍宝,又或只是靠居奇囤货的手段来赚钱,经胡贤弟这一番解说,才明白真正的原因在于价格因素的可控制啊!”
而原本就基本听出了大概意思的朱氏父子,经过蔡京的这一番提炼,也是完全明白了胡衍在这其中所要表达的意思。
虽然这只是大市场商业流通规律的一小点,但是对于习惯了小农经济与区域小流通环境下的传统商人而言,这些道理却是显得高明无比,瞬间便就征服了这房中的三人,敬酒的气氛也变得更加热烈了几分。
前面得了蔡京的提醒,朱中父子接下来的话题,便不再提及帮忙照顾之类的事,而是一心一意地向胡衍请教商业操作上的一些手法,并极其虔诚地表达着自己的敬仰之情。
蔡京也十分恰当地问起了胡衍在杭州开设市舶务的情况,胡衍也就随意说了句“抽解的船太多,扩建码头的木料实在是来不及采买。”
哪知朱中听闻,立刻拍着胸脯说,这木料也是他在苏州的各种生意中的一种,他立刻就叫人调运个几千根过来,价钱多少、何时支付,都随胡衍而定,一切好说。
胡衍真没想过对方会如此爽快,一时之间却也不好推托,只能举杯感谢朱中的慷慨与仗义,这时看他的模样,竟然也顺眼了许多。
而正是由于胡衍对自己的态度的转变,在几轮敬酒之后,朱中却不知为何捂着杯子竟然小声地哭了起来。
“朱员外,你这是为何?”蔡京先是表示惊讶,胡衍也不明就理,一同劝说。
“没事,没事,我只是突然感到有点高兴,高兴得想哭。”朱中充满感情地说道,“小人我自幼既没有读什么书,从来没有想到能够结交到像胡提举这样聪明睿智的朋友,所以我这辈子过得实在是‘窝囊’。不过,就我来说,也就认了。但是今天却能带着我家的勔哥,跟着一起认识了胡提举。而且还能听闻到像海贸生意这样旷世奇妙的新学问,我这是为勔哥感到高兴啊!”
在朱中感染情绪的话语中,他的儿子朱勔也跟着一边擦着并不存在的眼泪,一边连连向蔡京与胡衍表示感谢。
蔡京却是抓住了此时氛围极好的机会,笑道:“朱员外舐犊之情令人感动啊!这次得遇胡贤弟这位良师益友,本官倒是有一个提议,何不就让令郎拜认一下商贸学问的老师,以后也可有机会能够多多请教啊!”
“啊!”胡衍却是一惊,这朱勔看起来,年纪应该比他还大个一两岁,岂能来认自己为老师?他习惯性地就要婉拒,“使不得,我何德何能,可为人师啊?”
“嗯!胡提举也是朝廷命官,地方要员。我等草土之身,也是高攀不起。我倒也理解胡提举的难处。”这朱中听了蔡京之言先是一喜,之后又是凝眉郑重地说道,“我也腆着老脸,跟着蔡都漕的口,称呼一声胡贤弟,那么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便就顺着这层关系,称呼提举一声‘胡叔’总是可以了吧?”
“这个……不好吧!”胡衍想要推辞,哪有收个比自己年纪大的侄子呢?
“哪有什么不好!”蔡京却是笑眯眯地说,“勔哥也叫我一声伯伯,我与胡贤弟的关系在这里,让他叫你胡叔那也是理所当然之声。”
“胡叔在上,请受小侄一拜,望胡叔平时多多教诲,小侄愿鞍前马后,奔波效劳。”朱勔却是察言观色,赶紧上前老老实实地跪下磕头,却是把这事情给坐实了。
于是乎,胡衍也就稀里糊涂地收下了这么一个现成的大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