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太后是神宗皇帝的正宫皇后,也是赵煦名义上的母亲,但毕竟不是亲生的,对于眼下的局面,确实是会将更多的考虑因素放在朝堂与政局方面。
“秦卿,你虽在丁忧期,但也是我大宋忠臣良士,如今官家身子不豫,乃是非常时期,召你入宫,也是国事需要,望你勿要推托,勤事应对。”向太后的声音过于冷静平和,若非她在之前对秦刚颇有好感,刚才的语气可能还会更不客气了。
而如今的这个态度,也与一个时辰前所发生的事情不无关系。
就在前一晚,二更不到的时候,她便突然接到了赵煦再次昏迷的消息,身为太后,的确颇为紧张,一半是对皇帝身体的担忧,一半便是对之后皇位继承人的复杂态度。
她并非像自己的婆婆高太后那样醉心于权势,但更是不想放弃目前已经成为后宫之主的重要地位。
早在几个月前,自己的两个兄弟进宫来说闲话时,就在话里话外提醒过她,当今的官家身子很是不好,万一又是一个英年早逝的主,假如是让那个未成年的赵茂继位,这垂帘听政的大权,还真不一定会在她在手里拿稳。现在的刘皇后是他亲妈、现在的朱太妃是他的亲奶奶,万一这两人联手,再加上朝堂里那些不省油的宰执们,背后问题会很大。
更不要说,就在她亲眼所看的这些年里,赵煦在所做所为,直接就可以用“胡作非为”来形容。身为太后,她自然不会与已经亲政的皇帝较劲,但是如果给予她垂帘听政权力的话,她倒不会放弃行使“拨乱反正”的责任!
当她急急赶来福宁殿时,意外地看到了守在现场的端王赵佶后,当时便是心头一亮,心道:莫非这就是天意?
说实在的,端王赵佶一直甚得她的喜爱,最关键的一点是,端王虽然也不是她所生,但端王的母亲陈氏不过是个美人,元佑四年便已去世,若他继位,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便会一如既往地稳固。
所以,她召来宰辅商议各种应对措施时,刻意让赵佶一直跟随着自己的身后,诸位大臣又岂会不明白她的用意?
赵煦的失误,当然源自于他对自己身体的过度自信,尤其再加上他的政治手腕日渐成熟,这几年里已经完全把控住了朝堂中的各派臣僚势力。
秦刚此时的心态也是复杂,哪怕是极其清楚在原来的那个历史时空中,赵煦就是因为突然去世,未对身后皇位继承人留下片言只语。但是想到自己毕竟已经改变了历史走向,既帮助赵煦保住了儿子,又给了他这么长的时间,没想到还是败给了皇帝的自负性格。
赵煦但凡只要能够保持清醒,哪怕再也不能上朝,包括不能去参与政议,但是只要能够当着太后宰辅们清晰地表达出让越王赵茂继承大统的真实意愿,那么这件事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章惇与苏轼对于赵茂的支持是没有任何异义的,韩忠彦、范纯礼虽然在感情上会相对偏向于年长些的赵佶,但毕竟他们一直以君子自诩,决不可能主动站出来直接反对赵茂的正统地位。剩下来的,就只有曾布、赵挺之这样的投机分子。
只是,投机分子之所以是投机分子,自然是缺乏足够的魄力与胆识,他们只会在动议条件成熟的时候,才会跳出来表示各种支持与赞同。
一句话说,哪怕是赵煦卧床不起,但只需能够清醒,可以自己表述观点,那就无碍于他将皇位顺利地交给自己的儿子。当然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让他对于确定皇储的事情变得犹犹豫豫,总觉得过段时间、等赵茂再长大一些才是更好的时机。
谁能知道,一场普通的家宴之后,自己居然昏迷不醒了,太医们也束手无策。
当所有的决策权,都自然地到了目前宫中最有地位的向太后手里后,而向太后的背后又跟着亦步亦趋的端王赵佶,各种让人浮想联翩的可能性就出来了。
正如朝中群臣无人敢于否定“立赵茂为皇储”,一旦向太后提出“立赵佶为皇储”的观点时,反对的人也不见得会有多少。
不过,向太后见了宰辅们,提出来的问题却是:“天子持续昏迷,何人监国为宜?”
这个问题相当有技巧:因为相对于皇储人选而言,监国人选,必然要考虑到能够承担起必要的理政责任,不足五岁的赵茂显然劣势满满。再加上拉偏架的听政太后,那不是皇储却甚过皇储了。
此时,曾布已经蠢蠢欲动地想跳出来发言。
章惇眼急口快,立即提出:“君行,太子居,以监国也;老臣请太后册立太子!”
这便是强行将“监国”的话题转成“册立太子”一事。
向太后不悦,道:“大哥年幼,册立太子一事为时过早。”
这下子,大家也都明白了向太后的胳膊肘子是歪向哪里了。可是,她所说的又是事实,接下来再发言的,可就是明白无误地站在端王的对立面了。
眼见其他人不吭声,苏轼则坐不住了,正想起身表态。就在此时,内殿里的太医突然惊叫了一声:“陛下动了!陛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