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那位甘奇甘经略就是那么刚直,眉宇一立,立马出言:“富相公,判案可不是这么判的,秉公执法才是君子之道,打人者要受罚,那先动手的辽人受不受罚?他才是最先打人的,要不要也拉到衙门里判一顿板子?还有事情起因,买东西不付钱,如盗匪一般,这又如何判?”
富弼是真难受,这甘奇是傻呢?还是傻呢?还是傻呢?
难道满朝诸公,就你甘奇明白事理?就你甘奇聪明?
大家都在心照不宣,偏偏你甘奇就要为了一个街边殴斗的浑汉不依不饶?
“那就再给那打人者一些汤药费吧,如此他心中也能好受一些。”富弼,把“和事佬”这个角色当到了最高水平。
“事件之事,总要有一个理字,岂能如此糊里糊涂处理事情?此事早已传遍汴梁城,如此处置,让天下万民如何评价朝廷?秉公执法,才能让百姓归心,若是朝廷都处事不公,便是动摇江山社稷之本,万万不可如此随意处置了。”甘奇是据理力争。
此事的富弼,是真的讨厌甘奇这个小年轻。以往富弼对甘奇,倒也不谈什么好恶,甘奇与韩琦相争,富弼也是坐山观虎斗,今日这个甘奇,让富弼产生了厌恶之感。
赵曙坐在台上,也是为难不已,这件事若是放在几个月前,他是会同意富弼的办法的,得过且过了。但是如今,他知道甘奇对辽国动了起兵之心,甘奇对赵曙说的那些话,也让赵曙对燕云十六州有了一些心思。他更知道燕云已然要大乱。
所以赵曙是想强硬一下的,人总有点脾气,那辽使萧扈在他面前出言不逊了,他也有气。如今有甘奇的那些话,他也有一些底气。但是真要对辽人强硬,他也有些心虚。
所以赵曙为难不已,开口问道:“诸位可还有分说?”
谏院张商英出言:“启禀陛下,臣觉得甘经略所言不差,秉公处事,在什么时候都不会错。民心既是君心,臣以为,当顺应民心处事,必不会错。”
御史中丞唐介出言:“启禀陛下,臣也觉得本就是一件小事,何必想得太多?是非曲直皆在,秉公执法,定然无错。”
赵曙闻言点着头,却点名了一句:“冯卿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啊?”
冯京闻言,正要开口,却忽然看到了他岳父富弼回头来看了他一眼,让他心中一愣,上前已然换了说辞:“臣以为,秉公有秉公的好处,汴梁百信苦辽使就久矣,如此可让百姓出得一口恶气。但是,息事宁人有息事宁人的好处,也省去许多麻烦,再来补偿受损失的商户与那动手打契丹人的人,也无不可。”
冯京一番话,说了等于没说。他也是难,岳父当面,如之奈何?
甘奇自然有些失望,却又立马接了一句:“陛下,连冯知府都说,汴梁百姓苦辽使久矣,那此事更要秉公处置。如此才能息百姓心中之怒,让百姓对陛下更加拥戴。”
“甘经略,庆历三年,辽国就为区区小事,陈兵汴京,欲大军南下,若不是百般斡旋,早已大战连连,不知多少百姓生灵涂炭。今日若又与之话柄,若是辽人再次陈兵边境,难道你甘奇再去斡旋?”富弼有些生气了。
“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堂堂八千里大宋,却在外邦恐吓之下度日,以自家子民之辱,求外邦敌国大度息怒,当真是个笑话。”甘奇刚起来了。
“孩童话语,幼稚可笑至极。家国大事,你懂得什么?”富弼也怒了。
“家国大事,下官兴许不太懂。下官只懂得圣人教诲,君子之道,更读史书为鉴,知兴替荣辱,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八千里之疆,万万之民,却保不住一个见义勇为之民,却还想天下归心,社稷安宁。敢问富相公,息了事宁了人,那辽人如何看待我大宋?辽人背后如何说我大宋?软弱可欺?予取予求?随意拿捏?今日要地,明日要钱,富相公以往可敢说一个不字?今后有可敢说一个不字?那辽人可敬了大宋一分一毫?富相公又敢保来日辽人不会再因为一点小事又陈兵边境要地要钱?”甘奇音量越说越高,几乎指着富弼的鼻子在骂。
“大胆,小小年纪,竟敢在朝堂出此狂言!”富弼气坏了,出口就是呵斥。
甘奇还不等富弼接下来要说什么道理,立马又道:“来日若是辽人借此事陈兵发难,我甘奇愿往辽国斡旋,不割一寸祖宗之地,不给一分百姓之钱。若不能让辽人偃旗息鼓,我甘奇愿提头来见。富相公,如何?”
甘奇看着头前的富弼,转头又看向朝堂众人,开口又道:“诸位上官,我愿以项上人头作保,诸位以为如何?”
这话听得台上的赵曙有些热血沸腾,他知道甘奇之前心中所想,又见甘奇此时愿意拿命与辽人死磕,岂能不激动?有此臣子,皇帝岂能不高兴?
却是那富弼幽幽一语:“甘经略好生了得啊,命都豁出去了。小小年纪,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个街边殴斗浑汉,却能让你如此以命来保。许是这满朝诸公,就你甘经略深明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