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汴梁,垂拱大殿,满朝文武聚得差不多了,满场说话之声,乱得如甘奇的相扑场一般,人声鼎沸。
“怎么就打起来了呢?啊?”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甘奇岂敢这般大胆,把辽人得罪到了如此地步?”
“怎么能动手呢?”
“此子向来是行事乖张,还说什么圣贤子弟,什么状元之才,看看他做的好事,这般大战一起,哪里还能有安睡之日?”
“生灵涂炭啊,生灵涂炭啊!”
“甘道坚,一个黄口小儿,竖子匹夫,朝廷如此重托,他竟能办成这般模样……”
“愧对先祖,愧对先祖啊,昔日真宗陛下一朝,为了澶渊之盟,不知多少将士血染疆场,不知多少臣子殚精竭虑,更不知真宗陛下是何等用心良苦,毁喽,毁喽,前人心血,皆毁于一旦喽……”
满朝文武,惊慌者有之,失措者有之,谩骂者有之,甚至还有那白发哭泣者也有之,六十年前的澶渊之盟,有白发之人那时候还是小儿,经历过连年大战人心惶惶,好不容易过了一辈子的好日子,到得行将入木了,又要体验小时候的人心惶惶,哭先辈,哭真宗,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高台上的皇帝赵祯,也是一脸担忧惊慌,哪怕他听过之前甘奇胆大包天的开战之语,哪怕他知道甘奇谋划了许多,哪怕他知道此时辽国燕云也有内乱,哪怕他是一个坐拥八千里江山的皇帝,此时他是有些六神无主了。
今日这朝会,连大太监李宪“上朝”的话语都没有喊出来,朝堂上就已经是一锅粥了。
宰相富弼,此时也是一脸的煞白,与辽国开战这个局面,他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他甚至都没有想过甘奇敢做出这种事情,他也是出使过辽国的人,出使的目的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刀兵相见。且不说他是不是以己度人了,但凡这朝堂上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想着要去与辽国开战。
曾公亮在震惊之余,却首先开口:“诸位,静一静,静一静,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议事就要有一个议事的模样。”
“议事,还议什么事,赶紧给甘道坚下旨,赶紧给他下旨,让他把战事停下来,赶紧再派使节去辽国,一定要止住战事扩大了,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
“是啊,为今之计,就得快快给甘道坚下旨,让他先去斡旋,朝廷也要赶紧再派使节往辽国去。”
众人七嘴八舌,说得一片吵杂,曾公亮是听得烦躁不已,开口喊了一句:“若是朝堂上都如此失了方寸,还怎么处置此事?都急什么?这军情上不是说了吗?甘道坚不是还打赢了一仗吗?”
“这话也能信?他甘道坚凭着几千人马就把辽军三万人打败了?他甘道坚实在罪不可赦,到得这般时候了,还敢谎报军情,待得此事之后,定要严惩甘道坚。”
“甘道坚这厮,仗着陛下信任,仗着其妻是郡主,仗着皇亲国戚,倒行逆施,定要严惩!”
要说宋朝的文人,是真的刚,这话看起来是说甘奇,其实就是在喷皇帝了,把一切的矛头直指皇帝。
皇帝赵曙听得这话,自然也要开口了:“这也不能完全怪甘奇,甘奇在奏报上说得清清楚楚了,开战也不是甘奇所为,他是去送礼的,一千多车财物都送到对岸了,哪里知道辽人会忽然袭击?他甘奇就是再愚蠢,也不可能带着一千多车财物与几千人马过河去打辽人,此事岂能都怪在甘道坚头上,要怪就怪辽人包藏祸心,此番辽人是想要我朝割地,妄动刀兵之人不是甘奇,而是包藏祸心的辽人!”
“陛下到得这个时候了,还包甘奇说话,难道这些事情不都是他甘奇惹出来的吗?若不是甘奇,辽人岂有借口撕毁盟约?又岂能在此事起兵来打?”这话,是富弼说的。
“陛下不必为甘道坚说项,此事必须由他负责!”
赵曙心虚不已,他这是少不得一个识人不明的罪过了,谁叫甘奇是他的妹夫?谁叫甘奇捅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但是赵曙还得开口:“事情远远还未到得那般危急的地步,辽人包藏祸心,却是这第一步就被甘奇挫败了阴谋,辽人初战失利,斡旋起来便不会太难。”
“陛下,甘奇发来的军情奏报,岂能全信之?谁知道他是真的打了个胜仗,还是想开解罪责?他的奏报中说初战以八千打辽人三万而得胜,还是在巨马河北岸打的,此言不可信啊,兴许此时他甘奇正在雄州城里被辽人大军围得惶恐不已也说不定。再说,辽人在巨马河北岸聚了十几万人马,号称七十万大军,岂能因为一战失利而善罢甘休?”
这是富弼的话,此时已然不是他非要与甘奇作对了,而是按照他的理解,宋辽又不是没有打过仗,辽军又不是泥捏的,何况按照甘奇的说法,辽人是处心积虑早有准备,甘奇匆匆过河送礼,措手不及。哪里还有以少胜多之理?
富弼此时倒也真是为国着想,若是对甘奇的谎言听之信之,就怕甘奇一溃千里,朝廷连一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了。
却是曾公亮开口了:“富相公,倒也不能说此言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