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弼也不多等:“狄青,狄青一直都在甘奇身边,也一直都在军中。若要说如此泼天之功皆是甘奇一人所立,老夫如何也是不相信的,甘奇就算在如何文武全才,面对辽国十几万大军指挥调度领,若是没有狄青这个战阵百胜之将出谋划策,没有狄青事无巨细事事操办,诸位觉得可能吗?”
这一句,满场皆是恍然大悟,有道理。
富弼还加了一句:“只怕这场仗,主要谋划决断,指挥调度,事无巨细之人,就是狄青!说不定狄青还亲自身先士卒奋勇在前!所以才有这场大胜。”
这分析得……太他妈有道理了。
昔日里,满朝这些老头,哪个都不会觉得狄青真正有多么了不得,什么运筹帷幄,什么百胜之将。今日里,仿佛都想起来狄青在战场上是如何能打了,连富弼都想起来了。
甘奇这是沾了狄青的光。
富弼说完这一番话语,连自己都佩服自己如此睿智,能一眼就看透了其中。
富弼有些得意,又道:“所以,这场大胜,功劳主要在谁,还不一定,所以还得从长计议。”
甘奇不能连升十级,仿佛这件事情都功勋与历史定位就不会那么高了。主要功劳在狄青,一个脸上刺着字的军汉立了什么大功,好像也不那么厉害了,那都是朝廷领导有方,那都是相公们用人得当,相公们谋划深远。
史官,在写这件事情的时候,就算富弼不与他们说什么,他们也在潜意识里知道怎么写,因为史官们也都是文人,这场大胜就不是狄青一个人的了,是整个国家整个朝廷所有人众志成城的结果。
如果是甘奇立下的大功,那史官们的笔,绝对都在甘奇身上,什么胡子亲传,儒家正统,状元及第,绝世大才……
富相公,老了。
老了老了,对自己身后的名声与历史定位看得比什么都重了。兴许史书该这么写:富弼宰相之时,收燕云十六州。
这才是真正的政治家。
“富相公所言,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是啊,若真是狄青居首功,若是让甘道坚窃居首功,把甘道坚如此重赏,必会适得其反,还教军将们心有不忿,是当慎重。”
曾公亮一个头两个大,果然大事不妙,甘奇的托付,本是两人结盟的开始,本是曾家世代公卿的延续与保障,此时陡然间,怕是善缘没结下,反倒教甘奇看轻了他曾公亮与曾家。
正在曾公亮着急的时候,忽然远远从大殿门口那边传来支支吾吾一语:“微……微臣……曾……曾孝宽,有奏。”
一直站在大殿门口的曾孝宽,从人群之中出来,一身青色官服,显示了他官阶低微。这也是他第一次在朝堂之上面对一两百号上官出言,还有些莫名的紧张,说话的声音都是支支吾吾的。
“头前来!”赵曙抬手一招。
曾孝宽,若不是今日是他带回来的捷报,他都没有资格出现在朝堂之上。听得皇帝话语,他低头躬身从中间往前走,路过一位一位的白发相公们。
头前单独见皇帝的时候,曾孝宽只有激动,都忘记紧张了,此时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他,所以紧张无比,眼神都有些飘忽不定,想抬头与诸位相公们点头示意一下,或者眼神交流一下,却也不敢抬头看他们。
好在走到最头前的时候,他爹说了一句话:“有话好好说,期期艾艾是作何?”
就是老爹这么一语,曾孝宽感觉紧张少了许多,这就是家世的区别,他爹是当朝宰相,就是不一样。
“你有什么要说的?”赵曙问道。
“微臣是听得诸位相公们都在谈论甘先生之事,恰好微臣又刚从燕京回来,所以微臣就想把自己知道的,看到的,说一说。”
“快讲一讲。”给自己妹夫封个官都这么麻烦,赵曙有些急了。
“遵旨。微臣在短短一个多月内,去了两趟雄州,皆是为了传旨。第一次去的时候,正好碰到甘先生于巨马河北岸被辽人忽然袭击,背水一战。那时候微臣刚到雄州,正见到甘先生带着几千人马与一千多辆车架从雄州出发。”曾孝宽说到这里停了停,吞了吞口水,终于敢抬头看一眼众人了,颇有一种过堂受审、出言作证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