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山深吸了一口气,耐心解释道:
“其实在我出生以前,我爹便上宫里请了太医来给我娘问诊,当时太医与我爹说的是,我娘怀了个男儿胎。
我爹很高兴,当时便为我取了名字,就是‘青山’。”
“但是将你生下来后,他们发现是个姑娘,便觉得‘顾青山’这个名字不太合适,便给改去了?这似乎并无什么大碍吧……”
“但我并不希望如此啊。”
顾青山嘟囔了一句,又叹道,
“在我娘还怀着我的那段日子里,我爹逢人便炫耀他有了个大胖小子,将来是要传承他的衣钵,同他一起守卫这大鲤国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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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他发现我是女儿身后,却为我改了名字,也不再寄托希望,期盼我能同他一起保家卫国——我觉得这很不公平。”
江河静静的听着,隐约间有些明白,顾青山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也许这对你而言很不能理解,甚至很拧巴吧……但其实,我是想得到我爹的认可的。”
顾青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抱怨,
“我觉得,不论男儿身或是女儿身,我都是我爹的孩子。我爹对我的期望,不应当通过男女之别来分辨才对。
所以我不服气,心里想着,哪怕是女儿身,也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我爹的认可。
于是我执意把自己的名字从‘顾青儿’换回成‘顾青山’,又让我爹为我聘请老师,教导我修习兵法与武艺。
我开始和其它将军家的子弟一般修习、努力,甚至比他们还要努力。我便是要向我爹证明,无论是男是女,我都是他的孩子,都可以达成他上阵父子兵的心愿!”
她越说越激动,情至深处,竟是还用力握了握自己的小拳头。
但她慷慨激昂的气势却急转直下:
“可是我爹一直都不认同我,哪怕我执意跟着他上阵杀敌,亲历战场,他也始终不认同我做的一切。甚至这次,还故意设计把我送回锦京……
倘若我是男儿身的话,以他的性格,一定会让我与他一同戍守边关,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说到此,她又幽幽叹了口气。
想必是觉得多年的努力,在金国公这次的‘特殊关照’中,付诸东流了。
江河听着顾青山这些掏心窝子的话,终于是明白了:
“所以,你其实是觉得,性别不能成为左右你爹期望的理由。无论你是男是女,只要他一开始有了这个期望,你都不希望他对这个期望有所更改。”
“你果然能理解我的意思!”
顾青山说这么多,归根结底就是期望能得到江河的认同。
因为她从未见在哪个人的身上,找到过这份观念上的共鸣。
且不说江河这个人品性如何,单单对性别、对人际关系的理解与认知,就已经与太多她遇见过的人,有太多差异。
而那份差异,正是她一直无法寻求到的‘认同感’。
她打心底觉得,自己的想法与观念,或许称得上是‘离经叛道’,但也绝对不是错误。
倘若今天眼前的那个人不是江河,就算二人仍然拥有同生共死的经历,她也绝不可能像今天这般敞开心扉。
“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想那么多。”
江河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爹又不是青玄子,他能放任你跟着他上战场,便是没打算控制你的人生,这本就是一种开明了。
在我看来,你如今的忧虑,只是你的期望和所得到的回馈不成正比而导致的。
可亲子之间的观念,又岂是一时能够更改的?
你是他的宝贝女儿,他会下意识的去保护你这本就无可厚非。总把你当作个女孩子,从而忽略你的感受,下意识看轻了你,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既然你已经在这条路上了,便也只需努力的走下去。直到有一天,你的光芒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被忽视的时候,也便一定能得到他的认同。”
其实顾青山所求的无非便是这些。
哪怕她不说,江河也能猜到,饶是曾在战场上厮杀过,她也一定始终被金国公所庇护着。
兴许她还因为这份父亲的偏爱,而葬送了战友的性命。
所以她才会说出,如果自己是男儿身,那金国公兴许便不会这么做的这种话。
战争终归是冷酷而无情的,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若是被时时关照,这对他人而言亦是一种不公平。
顾青山认为,自己是金国公的女儿,亦是一名战士,那她便不该被金国公所优待。
其实这优待本就是人之常情,她贵为国公之女,总该有些特权。
只可惜,她所厌恶的,正是这份特权。
所以这次被父亲略施小计,骗离边关,才会让她闷闷不乐。
但听到江河的劝慰,她的心情也不再如最初般烦闷。
既是因为她将一直压抑在心中,无法得到释放的情绪倾诉出来,又是因为江河所说的话还算合理。
两两相加,她也便没那么苦闷了。
她挥了挥拳头,强打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