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仿若微缩的夕阳,随着薛正阳轻吐的咒言兀自飞出。
它的速度并不迅速,更让那火红的余晖洒在将明未明的天幕之下,衬得黎明的风景格外艳丽。
恍然之间,已无人再能分清,眼下究竟是破晓的黎明,还是日暮的黄昏。
那心火不曾向往蛮人。
只缓缓地降在了城墙不远地荒草之上。
那原本被这赤红的夕阳所震慑住的蛮人,一时之间又是兀自笑出了声来。
他们本还以为,鲤国放出了如此之大的阵仗,多少还能牵绊一番他们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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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待那头顶的蛊虫一点点攻破他们引以为豪的防线,便更能让他们品尝到那城墙之上,负隅顽抗者的绝望。
但见那赤阳看似神异,实则犹如猴戏似的玩闹之后,嘲讽之余,也便只有不屑。
这鲤国,当真是无可用之人了。
可正待他们这么发笑之时,一抹冲天的火光,近似残阳下的余晖,忽然照亮了整个未明的天穹——
那一滴夕阳点燃了初春的萌芽,跃动的星火连通了东西两界,山峰下的隘口汹涌出层层滔天的焰浪,流火纷飞涌动,翻腾起滚滚残阳似的赤焰。
宛若红炎的巨浪便要向着冲来的铁骑压迫,那大笑的蛮人只在一瞬惊慌,他们眼看着冲天的焰浪向着整个阔野蔓延,扑腾着炙热的流火向着关北燎原。
那嘹亮的高歌便戛然而止,纷纷拉紧手上的缰绳,调转了烈马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向着东西两方退去。
四下的怒吼唯有“撤退”二字,已经没有人能够顾及周围。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燎原之火,他们能做的便唯有逃。
亦如昨夜面对蛊虫的鲤军。
那汹涌的焰浪不知还要翻涌多久,但它就此一往无前,向着北方毫无穷尽地吞噬着沿途的一切——
它将波及的新芽吞作了飞灰,将掩埋的沙石没作了熔岩。
甚至有蒸腾的热浪席卷起吹来的春风,将遥远的‘乌云’燃作了喷发的焰火,旋风裹挟着蛊虫们烧焦的残骸,让卷起的龙卷也沾染了残阳的赤红。
耳边震颤的声音已不止是轰隆的巨响,它夹杂着远处蛮人凄厉的哀嚎,与身旁鲤军诸多干涩的喉音。
关口的长城之上,目睹燎原之火的一众凡人,几乎是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已看不真切那远方裹挟烈火的龙卷,和澎湃的焰浪究竟抵达了阔野的何方。
只能看清目之所及,尽是烈阳下的余晖——
这滔天的火势,并不因热浪的奔走而露出疲态。
哪怕阔野上已经没有干枯的野草,嫩绿的新芽,它也仍旧吞没着焦褐的土地,生生不息。
它们似是成了一道火海似的防线,阻挡着一切妄图踏入鲤国疆土的侵略者。
若想抵达边境的剑门关,唯一的办法,便是跨过那滚滚滔天的火海,历经流火的蚕食。
但已不会有谁能跨过,那仿佛将天地都燃尽的火海。
甚至无需跳跃的星火沾染到他们的衣襟,仅是火海之外那汹涌的热浪,便足以烧干每一个临近凡人的肉身。
众人恍然间,忽然觉得耳边清净了许多——
除了关外那噼啪的烈火仍在翻腾之外,他们似乎不再能听到任何人发出声响。
离震玉吞咽起干涩的喉咙,不顾热浪吹拂在面上所流淌的汗水,只缓缓看向那位神色一如既往平静的国师。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一时间有些难以确信,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与这位燃起燎原烈火的仙人对话。
想起自己先前还慌张地喊国师离开,而今他竟感到有些羞愧。
怪不得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许是曾经屡屡败绩,又或是双方军力已然有所悬殊,离震玉打从心底认为,蛮人的侵袭会是一场危机。
而今想来,对这位不知深浅的国师来说,蛮人铁骑、集群蛊虫,又哪里谈得上什么危机可言?
对这位国师来说,一切,仿佛只是弹指一挥下的飞灰。
薛正阳看出了他的局促,只缓缓地回答道:
“关外的火海,至少会延续十日时间。有这道防线在,我们便可等待锦京的援军抵达。
离将军,你且领人将这关中的尸身收拢,日后带回给他们的家人,然后,便在此安营扎寨吧。”
“好、好。”离震玉连忙点头。
薛正阳又看向了江河:
“江河,你跟我来。”
第一次见识到心火之威的江河,堪堪回过神来,从那滔天火势中抽离,神色怔怔地看向那想来平易近人的薛正阳。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见识到地境修士的威能。
与他所思所想,相差甚远。
他的确是有些天真了。
“好。”
江河愣愣点头,便要跟着薛正阳一同下去城墙。
只是,在薛正阳转身之际,跟在身后的江河却忽而发现些许不对。
“嗯?”
江河发现了异状,不由凝眉审视。
却见薛正阳那犹如飞瀑顺流的青丝上,竟是在不知不觉中,突兀地显出了几缕银白。
那是曾经所不曾有过的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