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颊上挂满泪珠,泪眼朦胧地偷眼四顾,见大家都是颔首默默垂泪,忽然一把抱住跪在身边昏昏欲睡的萧启荣,装作情难自抑的样子放声哭道:“启荣!这孩子,今天就一直跟我说...说...说父皇走得太早了!他年纪还小,还没来得及有所成就,让父皇骄傲呢...这孩子如此聪慧,王上...他怎么就看不到了呢!”
见众人都是默着不搭腔,惠妃又哽咽着装作不经意地问贺兰茗玉:“六皇子呢?”
“他昨夜发烧,还未醒。”贺兰茗玉跪的端直并不看她:“皇后体恤,说等他退了烧,再来守灵。”
话音刚落,几位亲王默默走进,列队走向堂前,在蒲团上跪了。
众人随郑王萧承礼共同向灵位叩首,满堂肃穆。
“三弟。”萧承礼满眼沉痛地望着上首的墨色寿材,声调中充满叹惋:“没想到,你居然走在哥哥的前面!”
其他兄弟眼中也皆是悲痛之色,只有萧承煦冷漠地垂眼跪着。
他这辈子为萧承睿而流的泪,早已经流干了。
萧承礼走到皇后身边,缓缓抬手行了一礼:“皇后娘娘,请节哀顺变。”
他瞥了一眼各怀心思的众人,低声探问道:“王上生前,真的没有...?”
灵堂内一片死寂,众人都屏息等着她的答案。
启元未归,万事未定,她不能此时公布遗诏。
贺兰芸琪艰难地摇了摇头,眼泪又紧跟着落了两双。
因守灵被解了禁足的萧启翰灵光一闪,朗声朝堂上灵位喊道:“父皇!您怎么不留一句话就撒手走了!您心心念念的征梁大业,一统中原的宏愿雄心...儿臣德小福薄...怕担不起如此重任呐!”
萧启翰越说越哽咽,越说越悲痛:“父皇!您快教教我,教教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啊!”
“肃王!”萧承轩讥讽地打断他:“若不能担此重任,就不要为难自己了,天塌下来,自会有高个子的人顶着,这大晟的天下,也将会由功德最高,才干最强的人担此重担!”
“老十啊,你这话什么意思?”卫王一声冷笑:“自来父逝子继,启翰是长子,由他来继承大统,有什么不对吗?”
“是长子,可惜不是嫡长。”庆王也呛声道:“并且八皇叔这么说的话,自古以来,也不乏有兄终弟及的例子,说到底,还是看谁有能力,能挺起这片天!”
“就是!”萧承轩朗声接上:“陛下生前就总是褒奖燕王,说燕王既是能臣又是勇将,在战场上为大晟带来了多少次关键性的大捷,让我大晟国威大振!将士庶民,无不对燕王爱戴万分。”
萧承轩抬眸坚定地看向前方:“我就支持燕王!”
萧承礼望着谁也不肯退让的两派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贺兰芸琪想着那道遗诏,紧抿着唇只是落泪。
惠妃料想此时启荣完全不是两派的对手,瑟瑟抖着不敢吭声。
灵堂之下,人人各怀心事,烟雾缭绕的空气中,剑拔弩张。
围猎场边的草地上升了个小火堆,两个孩子坐在旁边。
启元抓着只鸡腿吃的两眼放光满嘴流油,赞叹到:“这肉好香啊!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肉了!”
“好吃吧?那这些都是你的了,我吃带的干粮。”映淳眼睛都不抬一下,忙着给火上架着的烤鸡撒盐涂油。
“那怎么好意思啊堂姐,你不想吃吗?”启元有点不好意思地舔舔油汪汪的嘴唇。
“我爹爹总带我来打猎,我平日里经常能吃到的。”映淳抬头朝他笑笑,鼻头上蹭了一抹木炭的黑灰:“再说你是客人,我当然要把你照顾好了!”
“堂姐你真厉害,”启元嘴里填着满满的肉含糊地赞叹:“我还没看清位置,你一箭就把那只山鸡射死了!”
“那也没有我爹爹厉害啊!”映淳得了夸奖有点得意,还故作谦虚的说:“我比我爹爹还差得远呢,他要想打这些锦鸡兔子的小东西,都不稀罕张弓搭箭,捡块拳头大的石块就砸中了。”
映淳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咱们漫山遍野跑了一上午,才打了这么一只小山鸡,都不够咱们两人分的,我爹爹要是来了,一天下来打的猎物要两个人来扛,够我们一家人吃上好几天的呢!”
萧启元忽然失落地低下了头。
映淳才意识到今日是萧承睿的丧礼,她总说自己和父亲的事不合适,忙闭了口专心烤肉。
“堂姐,”萧启元缓了半天才重新抬起头来:“我其实,不那么想父皇的。”
“为什么呀?”映淳诧异地问。
“从小到大,我加起来也没有见过他几面。好不容易见到了,不是问我习武的事,就是查考我背书。”萧启元噘起嘴巴:“我想在他心里我也是个可有可无的孩子吧。”
“你别这么想啊!王上吧,他可能…呃…”映淳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
“堂姐,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俩在演武场打架,正好赶上父皇和九皇叔来?”
映淳翻了个白眼:“记得,你就知道告状,我还因为你挨打来着。”
“那是父皇唯一一次来演武场接我。”萧启元的眼神里闪过一瞬的落寞:“也是父皇唯一一次牵我的手。”
萧启元盯进映淳的眼睛里:“我和启荣,其实都特别特别羡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