蔸娘和蓝老板在冰室里坐了好一会儿,太阳开始西照,远处山丘树丛之间的蝉鸣,竟然可以随着风传进闹市里。
蔸娘还在苦恼,趴在桌上,杯子里黄白色融合的甜味冷饮已经快要见底,还是没能消除她脑子里半点忧愁。蓝老板倒也不担心她,只是在边上,双腿交叠坐着,用勺子拨弄着碗底剩下来的红豆。
“你也差不多一点啊。”蓝老板说,“要是实在不敢,觉得接受不下来,那就去回绝陆伯,说你不要,然后让那群人爱怎么抢就怎么抢。要是想,就不要想太多,不要瞻前顾后的,就是东西拿到手,该什么样就什么样,有问题就去解决,解决不了想办法解决,都没什么大不了。康贺东他甚至没有念过书,他都不担心,你怕什么。”
“可是……”蔸娘趴在桌上,把脑袋转了过来,歪歪地看着蓝老板,“康贺东也在街头摸爬滚打好几年了吧,甚至可能十几年,就算没有真的在学,看得都比我多,比我有经验的呀。”
“什么呀,你又给自己找借口。我可跟你说,他也是十几岁就在街头混出名堂来的,他最早也是跟了林嘉文,那时候比你还小一点,也就十五,在街头已经有人喊他哥了,一进来就想要争,野心恨不得写在脸上。虽然我不是鼓励你也和他似的,贪心,又做事不够稳,但是你现在也是个帮派人了,人家还都当你是林生的头马,你也要有点气势出来,让别人觉得够胆。不要怕这怕那的!”
“可是……”
“你再可是一个出来,我可要弹你脑袋了。”
蔸娘闷闷地发出一声委屈的鼻音。
蓝老板发出一声“切!”,说道:“别和我来这套,我可不是阿戎,没那么惯着你。”
冰室的玻璃门被推开,外面灼热的空气,随着开门交换进来的空气,灌进来,带来一股热风。挂在门上的门铃,因为门的转动,发出清脆的铃声。蔸娘下意识往声音的来源处看了一眼,但是脑袋还是趴桌子上没有动。
来的人是半条街外应该在工作,勘察现场的娄知铭。蔸娘注意到他已经把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领子被他拉得歪歪扭扭的,袖子被卷到手腕以上,露出带有肌肉线条的胳膊,上面布着些长长的绒毛,很经典的男性的胳膊。
大概是收工了,顺路过来买点什么,蔸娘这样猜测道。她也注意到了蓝老板也看见了娄知铭,但是似乎做出一副仿佛不认识也没看见的样子,继续用小勺子拨弄着碗底,难得冷静,等待蔸娘可以振作起来。
蓝老板对娄知铭的态度不似阿戎,会主动说话,会把注意力放在这个差佬身上;也不像林嘉文,不论心里想什么,面对过来说话的差佬,也会保持着不深不浅的笑,拉扯着家长里短,让人摸不透他到底在盘算什么。蓝老板更加冷漠一些,她似乎不乐意和差人有太多的接触,但这大概才是寻常帮派人的态度。
娄知铭直径走到收银台前面,看着挂在墙上面的菜单屏幕,很快地做出决定,与收银台后面的店员点下单:“麻烦,杨枝甘露三份、奶茶要冰的、还有一杯不要冰,烧仙草和绿豆冰沙,打包。都打包。”
看上去是给自己的伙计们买外卖。蔸娘眨眨眼睛,看着娄知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看上去用了有点年份了的皮夹,在里面掏出零钱付给收银员。蔸娘猜娄sir这个人比较怀旧,皮夹里可能还放着一个人的照片,就像她在电影里看得那些美国硬汉警察一样,那张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脸后面,多半藏着一些让人痛心和惋惜的过去。蔸娘不确定他有没有,那些让人听了感触颇深的过去,她目前只能确定,娄知铭在点下单之后,向她们走来了。
如果问蔸娘,当了四个月的帮派人有什么经验,那么,在目前为止着微不足道的一小段帮派生涯里,第一条经验,就是遇见差人准没好事,尤其是O记的差人。
娄知铭坐在她们边上的空位上,拖动了两下椅子,正好可以对着她们。
“好巧啊。”娄知铭说。
“巧吗?”蓝老板瞥了他一眼,“路上冰室三家,糖水店六七家,这家店在中段,从娄sir办案子的地方过来,有至少四家店可以买杨枝甘露、奶茶,偏偏来这里?”
蔸娘从桌子上爬起来了,坐正了手里握着已经喝空了的杯子,看看娄知铭,又看看蓝老板,眼睛跟着声音的来源,左边转转、右边转转。
“蓝老板还是不爱给面子。”娄知铭倒也不介意,轻快笑了笑。但是蔸娘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星半点的疲惫,但倒不如说,娄督察的说话口气里总是带着点倦怠,不知道是性格如此,还是差人的工作确实劳累。蔸娘猜测两者皆有,各占一半。
“我不喜欢给人面子。”蓝老板语气冷淡地说道。
“不喜欢给人面子,还是不喜欢给差佬面子啊?”
“尤其不喜欢给差佬的面子。”
“能理解,蓝老板给帮派做事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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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就是为了和我们聊聊天?”
“是啊,我出来偷懒的嘛,总不可能又来工作的。”
“我看可不像。”蓝老板把勺子从碗里拿出来,随便指向了几个有人的位置,“那边有人可以聊天,那边也有人可以聊天,那边,也是帮派人,你也可以聊天。”
娄知铭从鼻腔里闷闷笑出两声来,倒也不生气,语气还是倦倦的,但这会儿听着更像是一种无赖似的语气:“怎么,赶我走啊?”
“我赶得动?”
“蓝老板看清自己了,你们帮派中的事情,除了林生,还是你最有拍板定夺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