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风指着前面引领的侦查艇道:“和前面的侦察艇比起来,咱们这船也算龟速了。咱们走一天的路程,让侦探艇放开跑,能跑个来回。”
“那小船早听沈老头说过,向飞一样快,只是为师年纪大了,没了胆量去体验飞的感觉。”
下午六时许,登州府北城码头便出现在眼前,袁可立背负双手立于船头,凝望着这座自己为之奋斗了三年的城市。
离开了一年多,再次归来时,心里依然是百感交集。
离港五里,开始降帆减速,舰船慢慢靠近码头。袁可立负手而立,如将军立马,威风凛凛。
登州海面出现飞翼帆,惊动了一位正在登州水营旁的酒楼吃饭的壮汉,他看着那眼熟的风帆,陷入了沉思。
良久,壮汉放下碗筷下了酒楼,打马就朝码头而去。
到达码头时,码头上早有十辆马车等待,看来也是等待那两艘怪船。
壮汉没有理会码头上的其他人。只是独自站在码头,呆呆的看着远处的帆,海上的帆越来越近,那熟悉感扑面而来。
壮汉已经可以肯定,这船必然与南关城帮助自己的那支船队有关。
等到船只靠近码头,壮汉看清了船头熟悉的身影,真正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哪,是袁军门,原来是袁军门救了俺。”
壮汉呆呆的站在码头上,等待那条奇怪的船靠岸后,船上开始有人下船。旁边队伍中有一中年人走出人群,快步跑向栈桥。
壮汉目不转睛的紧盯着船头那个伟岸的身影,直到身影在甲板上消失不见,又从栈桥上再次出现。
壮汉眼里除了那熟悉的身影,已经看不到其他的人。看着身影走下栈桥,朝自己走来,壮汉有些激动。
在身影距离自己不足二十步时,壮汉一个优美的滑跪冲了出去。
只一瞬间,码头上顿时响起了,噌噌噌的拔刀声,狗贼大胆的怒吼声。
船舶慢慢靠岸停稳,放下舷梯,护卫们率先走向栈桥,随后袁可立在前,程风被师母宋氏牵着,跟在袁可立后面,左右五名老卒护着走下栈桥。
一行人刚踏上码头,早在码头等待的朱掌柜远远的便行礼:“草民朱恒安拜见袁老大人,老夫人,少东家。”
程风笑笑:“朱掌柜免礼,马车可准备好啦?”
朱恒安道:“早已准备好,就在前面,老大人,老夫人,小东家请移步。”
程风笑道:“谢谢朱掌柜,请前面带路。”
朱恒安带着众人朝马车停放处走去,眼看着就要走到马车前,不曾想从旁边窜出一个人影,身形一矮,扑向袁军门。
朱恒安大惊,高喊一声:“狗贼大胆。”
程风两辈子也没有经历过刺杀,脑袋里压根就没有这根弦,看见一个人突然向自己这边扑来,脑袋里首先想到的是,妈呀,这是遇见碰瓷的了。
然而大少的脑袋反应迟钝,袁可立身边的老卒们反应可一点也不迟钝。
只听得噌噌噌的拔刀声起,五个老兵已经拔刀向前围了个半圆,把袁可立挡在身后。
老卒的防御队形都行成了,年轻的小护卫们才想起来拔刀,把程风等人围在中间。
单看年轻小护卫的动作,似乎也不慢,但和那五个老卒比起来,慢的都不是一拍两拍了。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程风脑袋里也没想过会有人刺杀这种事。
众护卫正严阵以待,那扑过来的身形已经停了下来,正正的跪在距离袁可立十步之外的地方,一头磕到地上,放声大喊:“下官张盘,拜见袁军门。”
袁可立听见对方自报家门,便轻轻扒开前面的老卒轻声道:“来人把头抬起来。”
壮汉抬起头来,袁可立一看笑了:“还真是你张盘,别跪着了,起来吧,老夫如今只是百姓,不是你的军门了。”
程风一听对方是张盘,有些好奇,上次在南关城外也没见着个真人,就想上去看看,真人长什么样子。可惜手被师母死死的拽住,根本去不了。
张盘起身,拱手答道:“谢军门。”
“你小子不好好的在辽东守城,怎么到登州来了?”
张盘道:“下官是得武巡抚令,回登州等待接受朝廷特使核查军功,今日在水营酒楼吃饭,看见军门所乘之船的船帆。
觉得眼熟,便过来查看,不想竟在这里遇见了军门,故特过来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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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袁可立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军功是这么难申报的吗?都半年了还没有审核完?”
张盘抬头:“军门这是?”
袁可立无奈,知道程风这小子喜欢热闹,只好对张盘说道:“这是老夫的学生,程风程知秋。”
“虚谷,过来拜见张将军。”
“是,老师。”程风大喜,总算是可以上前看看张盘长啥样了,也不枉自己冒着挨骂的风险,插了这嘴。
忙屁颠屁颠的跑上前,便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身材魁梧,长发短须,很是英武帅气。
大少拱手鞠躬:“程风见过张将军。”
张盘也拱手还礼:“虚谷公子有礼。”
两人见过礼,袁可立才问:“什么样的军功半年都没有批复下来,还要朝廷派专人来核查?”
张盘苦笑:“不瞒军门,就是今年三月南关城之战,下官得了真建奴一千六百多颗人头。
报上去朝廷不信,认为下官杀良冒功,反复让人下来核查,已经查了好几次了。”
袁可立问:“那你到底杀良冒功没有?”
张盘道:“军门明鉴,下官除了一千六百多真建奴的脑袋,还有八百七十多汉军的人头,四百多汉军俘虏,五百多匹战马,这事不敢作假。”
“那上面为何不信?”
“主要是下官只有建奴人头,旗帜,没有建奴的武器甲胄,所以朝廷不信。”
“建奴人头都有,怎会没有武器甲胄?难道建奴是光着身子去打仗?说来老夫都不信。”
程风在旁补了一句:“肯定是真的,没有武器甲胄,有人头还证明不了吗?那建奴与咱们汉人都长得不一样。”
袁可立好奇的看看程风:“你又没有见过建奴,你咋知道建奴和咱们长得不一样?”
程风道:“听别人说的,莫非不对?”
袁可立不想理他,问张盘:“这是何时的事?”
张盘道:“二月三十日,那日,下官还见到了同军门承坐的船一样的帆。”
“你是说和老夫坐的这船一样的帆出现在南关海域?那船是啥样的?”
“下官当时在南关城头,离码头太远,看不清船的样子,但是那船的帆同军门的船帆远远的看很像。”
张盘看着军门的表情,觉得军门真不知道那支船队的事,心中又疑惑起来。
“二月三十日?”袁可立回头看看身后高大的船,又低头看着程风问:“二月三十日,你好像出去玩了?说说你与沈老将军去了哪里?”
程风瞪着一双无辜的小眼睛,看着袁可立道:“学生与沈爷爷在希望岛看海豹,哪也没去。”
“真的?”
“真的,比珍珠都真。”
看着小徒弟的小胖脸,袁可立好像明白了。
“张将军,老夫会在这里小住几日,将军如不介意,可否与老夫同行。”
张盘行礼:“下官自是愿意的。”
“那走吧,咱俩同乘,细细与老夫说说二月三十的情况。”
伸手摸摸程风脑袋:“虚谷,去你师母那里,陪你师母,为师无须你陪同。”
程风无法只得回到师母身边与师母同乘。
马车到达环球商行程宅的大门口,程风扶着师母下了车,抬头就看见老师那似笑非笑的脸。
大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要坏事,看来老师开始怀疑自己了,要是让老师知道自己说了谎话骗了老师,老师肯定会认为,说假话的孩子不是好孩子,搞不好自己手心要倒霉。
看来这几天,万万不能离开师母身边。
程风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挨揍,那知道袁可立送走张盘后,再也不提此事,让大少白白的担心了一晚上。
九月初八上午,登州知府鲁庭延,蓬莱县令秦世英,兵备道宋光兰,登州总兵杨国栋,水师副总兵沈世魁联袂来到环球商行程家宅院拜访袁可立。
登州府官面上的人物齐聚程宅,给左邻右舍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都知道这环球商行程家有些背景,没想到背景竟然如此的雄厚。
相互见礼之后,各自入座看茶。程风自然也是出来挨个拜见了一番。
等程风退到堂后,鲁庭延道:“听闻董公相约军门蓬莱登高,登州各界自是欢喜,昨晚便听衙役传报,军门已到登州。
今日武大人特意在迎宾楼设宴请军门,我等与军门分别年余,那里等得午时才见。故我等特意联袂而来,只为能早见军门一面。”
袁可立听闻武之望要宴请自己,本不愿去,可鲁庭延等都请上门来了,袁可立不能不给面子,只能客气道:“老朽应好友相约而来,本不愿打扰官衙,既然武大人盛情相约,实在是却之不恭,老朽自应前去。”
鲁庭延见袁可立同意赴宴,心里石头顿时落地。微微笑道:“昨日有莱州快马来报,董公当在今日到来,并有天使随行,武大人准备午后前往十里亭相迎,不知军门可愿同去?”
袁可立思量是好友前来,又有天使同行,十里亭相迎也不为过,便相承道:“即有天使同行,我等十里相迎也合礼法,自当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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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们说话总是这么文绉绉的,一点也不耿直,把在后堂偷听的大少都听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