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Spark2

话落,沈渟渊甚至不自觉微屏住了呼吸。

听筒中短暂的静默。

片刻后,才传出闻清临极淡一声笑:“嗯,挺好的。”

沈渟渊下意识松了松紧攥手机的力道。

可转瞬,他却又很莫名觉得,闻清临讲这句话的语气,好像透出些微勉强。

好像并不是真的觉得“挺好”。

但这念头着实莫名,且饶是沈渟渊,一时间也很难想出这种勉强的理由——

毕竟他自认真的已经足够克制了。

而闻清临也并没有给他再深思的时间:“那没什么事情了,我就先继续吃饭了。”

沈渟渊只能应“好”。

挂断电话后,垂眼凝视屏幕上2分58秒的通话时长,半晌,沈渟渊抿唇截了张图——

这是闻清临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虽然只有短暂的,不到三分钟。

放下手机,沈渟渊又拿起了办公桌上的公司内线电话,打给何千。

“把和赵总的下午茶改期,”电话一通,沈渟渊便直截了当道,“改后的时间地点由他定,我都配合。”

赵总是赵氏现在的掌权者,两家近期有个合作,对方原本邀请沈渟渊今天下午一起喝下午茶,也算是进行必要的合作交流。

但沈渟渊现在不想去了。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愣,何千应了声“收到”,又疑惑问:“沈总您是临时有事情吗?”

沈渟渊微顿,淡淡“嗯”了一声——

回家盯老婆。

当然,这后面半句沈渟渊并没有讲出来,他转而又低声道:“另外,联系周老先生,替我转告他,他之前托我想要给周轩找个能带一带他的师父,我这边有人选了。”

何千顿时更疑惑了:“您之前不是说周老先生只是随口一提的吗?”

为什么忽然这么上心了?

“嗯,”沈渟渊并不否认,可也没什么解释的意思,只意味不明道,“只是忽然觉得周轩平时太闲了。”

电话那头何千差点儿咬到自己舌头——

别人孙子闲不闲关他们沈总什么事?以前也没发现他们沈总这么乐于助人的好吗…

可这种话何千只敢偷偷腹诽一下,表面还是认真应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办。”

电话挂断,沈渟渊立刻起身,走去里间取西装,准备回家。

-

闻清临这顿饭吃得不是很有滋味。

并不是因为不好吃,正相反,这三道菜确实都当得起评价里的“够麻够辣够劲!”

是闻清临自己的问题——

和沈渟渊通完电话之后,闻清临就有那么些心不在焉了。

或者准确来说,是有两分失望。

因为沈渟渊给出的那个回应——“闻老师,我不会以个人意愿干涉你的正常社交。”

其实但凡是个正常人,大概都会觉得沈渟渊的这个态度很好,足够绅士,足够尊重,足够有空间。

但…

闻清临自嘲想,或许是因为自己其实并不正常。

没有人知道,日常同身边人保持一米以上距离的闻清临,骨头里真正偏好的感情,是充满了如同野兽原始本能一般的侵略性与占有欲的,是彼此之间毫无保留紧密相连,是像珍妮特·温特森写的那样——“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地爱我,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并永远站在我身边。我渴望有人毁灭我,也被我毁灭。”

但同时,闻清临又很清楚,他和沈渟渊之间,互相对对方都并没有爱意。

他们的婚姻本就不源于爱。

相敬如宾就已是最好的状态。

更何况…

闻清临扯了扯唇——更何况像沈渟渊这种性格的人,大概本就和“侵略性”“占有欲”这样的词无缘。

而今天…今天或许是酒精和漫画的双重作用,闻清临才暂时抛弃了两分理智,从而在电话里做出那样的试探。

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摇了摇头,打定主意以后不会再做这样无谓的试探,闻清临敛了思绪,把外卖盒整理好丢去楼道里的公共垃圾桶,回来,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再次打开了数位板。

板上的画面还停留在他吃饭前画的——

皮夹克单手掐住了白衬衣的下巴,迫使白衬衣仰头看他,戴着皮手套的手指指腹陷入白衬衣脸颊的软肉里。

粗暴又涩情。

可看了两秒,闻清临却暂时没有了继续画下去的兴致。

短暂犹豫过后,他还是暂时放下了数位板,转而指尖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摸板上轻点两下,打开了一个命名为“缪斯”的收藏夹——

闻清临自己都很难说清这个举动,是为了接下来的漫画寻找灵感,亦或只是为了…为了满足自己此时此刻,逐渐蠢蠢欲动起来的躁意。

满屏按时间顺序排列好的照片——

照片的主人公都是同一个男人,只是从未有露脸的,基本每张都只是局部特写。

譬如…

被领带束缚的凌厉喉结,拨转锁链的有力手指…

可即便如此,极致的掌控力和禁忌感却从细节中近乎渗出屏幕。

这所有,都是一个名为“secret”的大V摄影博主的作品。

闻清临早在近十年前,这位博主才发布过两次作品的时候,就偶然发现并关注了他。

后来这么多年,闻清临更是将这位博主的作品视作缪斯,时常从中寻求灵感,当然,不止是对漫画的灵感,也包括对自身的。

譬如此刻——

闻清临流连目光在其中一张有领带元素的照片上定格,指尖微动,将照片点开大图。

于是填满屏幕,攫住闻清临视线的,就是一双被领带蒙起来的眼睛。

这是张特写,且光线很暗,除了蒙眼的领带之外,只能依稀辨出领带上方高耸的眉峰,还有两眼之间,领带被过于高挺的山根顶出略微凸起的痕迹。

不难想象,这该是张轮廓极其深邃的面孔。

偏偏照片中只有这小半张脸,还近乎被领带完全覆盖。

可也正因此,更引人无限遐思。

闻清临其实就幻想过无数次——

领带下,会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又流露出什么样的目光。

这种想象本身就足够令他着迷。

呼吸在不自觉间都变得略微急躁,闻清临忽然端起手边酒杯,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随后他霍然起身,进入自己的衣帽间拉开衣柜,从中随意抽了条暗色领带。

回到画室,在地毯上侧躺下来,闻清临又探手拉开一旁储物柜的抽屉,从中拿出了…自己惯常用的那一款。

领带覆上眼睛,闻清临自己在脑后打了个结,一片诱人下坠般的黑暗之中,他一只手转而向下探去,慢慢摸索到位置,轻轻按下了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