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客官,今日平话到此结束,还请各位早日歇息。“
听众们正听的津津有味,听得这话儿,纷纷泄了气。但看天色近晚,恐那阴魂到来,想小命要紧,在桌上摆了二三个铜子便都悻悻离去。
这是他们在这地方为数不多的娱乐,舍不得,但也没法,在这地住着就要守这地的规矩。
殷州,人地两界相连之地,三界亡魂必经之所,一个生灵敬畏之地。在这片土地上,沟壑纵横,天险阻断,阴气将白昼遮住,蒙着雾的太阳升起,那此地便是妖邪的狂欢,当最后一丝光亮散尽,此地便是百鬼游荡的世界。每至天色将昏,两界分线之时,生灵门都要早早地回屋,点上盏驱灵灯歇息,以免遭那鬼魂的骗,一不留神就将自己的魂给勾去。
此本为险恶荒芜之地,人烟稀少,多为蛮族怪异居住,幸有先炎烈帝举兵,以浩荡正气,除尽妖邪,收服蛮夷,结交鬼帝,这才为大炎再续气运,又造新基,雄据一方,与东陈北厉二国对峙。
怎可奈,天要亡大炎,纵有诸将神勇之威,智哲决断之计,鬼帝阴魂之助,大炎仍难续天命,先帝死后,哀帝继位,终为正朝所败,哀帝举玺出城投降,大炎就此败亡。
所幸,正武帝钦佩先帝,下令士兵不得劫掠,又封哀帝为炎幸公,世世代代享受俸禄,将皇都改名炎都,感念先帝之德,百年之内百姓免除赋税,允许继续在此地生存。
然而国虽亡,百姓却无不感念先帝恩德,将此地称炎地,自身称烈炎民,连姓氏都改为炎、烈,以示世人大炎仍在,自身未忘先帝之德。
朝廷虽有大臣上书,斥责炎地百姓多有异心,寻衅生事,望圣上派兵捉拿作乱贼人之首,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但都被正武帝拒绝,只是派了州牧坐镇,在炎都设置太守,便不再允许大臣议论此事。
就此之后过了几十年,妖族人族大战,正兵节节败退,妖占了皿河以北大片的地。多少北方人因此失了地,无家可归,连皇帝也被赶出了城带着朝廷逃亡南方,那没了地的农民更是数不胜数,谁养呢?如果是以前这片地绝不会有人踏的,这相当于住在坟墓,不仅不吉利,还真有丧命的风险。可现在,对于那群逃亡的北方人死固然可怕,但连死也不如的生更是可怕,他们失了地,沦落街头,一个个当成了流浪汉。光景好的遇上人买当个奴才,运气不好,哪天突然横尸街头也没人安葬。多少人当起了匪,又遭官府剿灭,那简直是没了活路!
想来想去,也就殷州这片地方算个安宁。这地方以前虽大,但也只有三教九流之徒前来光顾。偶尔有几名不知死活的痴情儿用尽浑身解数来到这里,只为祈求鬼帝,换回爱人的魂魄;又或是初入仙境不知天高地厚的仙人来到此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掳走几个亡魂,以此作为自己日后立足的资本。除了真有所求和身怀绝技的奇人,没有哪个活着的生灵愿意来这鬼魂之地。
但现在,没办法,人总是要活着的,若不是真的没办法,谁愿意来这呢?
刚来时众人都不懂规矩,晚上被那死魂勾走的不计其数,渐渐地,人们摸着了个规律,又承蒙一些高人的帮助,人们也算落下了根,过了这么多年,这地也是搭起了城,死气沉沉的地也算有了口生气。
随着在这里活着的日子长久,人们渐渐发现这地方的不同凡响。你说他是鬼地那确实,夜晚有鬼出没。时不时有人暴毙,尸体也就随手丢在地上。可这偏偏又是块宝地,有多少其他地方见不到的稀罕玩意落在这处。那土地更是养人,抓起一把地上的黑土拿在手里握一握,抹一把放嘴里抿一口,有点年头的农家人一口就能尝出这里土地的肥。那土地的肥就令人怀疑是吃了人的肉养的!
官府见这里人逐渐增多,想着放手不管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就派人看管,可谁曾想第二日那上任的人就横毙荒野!再派去,可结果还是一样!没办法,只能暂时撒手不管,他们实在腾不出力气。因此,这里的人的生活倒也逍遥安逸,只是定了几项简单的法,牢记这里的规矩,那便可以在这生活。随着逃难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在这居然也有了个规模,虽然还是会有人白天暴毙,但总归是少数,挡不住想活着的人。
王二翻着手里的账目,他来这里也有了段时日,本只是想暂时讨口活饭吃,可现在竟在这安了家。他看着门外的天渐渐染上了黑,于是加快了手中的活。算好这笔账,他便准备歇息了。
“店家,现在是何时啊?”
听得问话,王二抬起头,见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位男子,略看其样貌,衣冠整洁,不像个逃亡的主,应是是个初来乍到的客。见外面天色发黑,店家发挥他那娴熟的本事,张嘴道:“这位客官是初来乍到吧?现在瞧这个点儿,那是鬼门大开,冤魂游荡的时候,客官我给你说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乱跑,不然就会被那黑夜的魂灵勾走啊!咱这店不同于其他,就好在一个便宜,小店还有几套房,客官你看你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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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王二忽然感觉身前起了一阵风,吹的他店里的烛火闪了几分。火的光焰一下熄灭了,屋里陷入夜的环抱。王二吃了一惊,赶忙上前将那烛火点燃,小心翼翼地将火苗呵护。在这个地方,夜里闪着的这片光就是他们的命!等那火重新燃起,王二擦了擦头上的细汗,堆着笑,正欲继续发挥他的本领,可回头看,客台前哪还有什么人,只剩下桌上一串发着亮的铜板。
“见了鬼了!”
王二惊呼,慌慌忙忙关了客栈的门,抱着账本,嗖的一声逃跑。跑到半路,忽然想起桌上的钱还没拿,他着急忙慌折返,揣起一把钱跑进自己房间,袋子叮叮地响。
……
苏令站在房上直犯愁,今晚不成功便成仁,他只能赌一赌。
他追了这鬼帅也有三百里远,生生地追到这座城来。一来阴气重,便于隐藏自己鬼气;二来有亡魂游荡,那鬼帅有炼魂的本领,到这来可以吃魂养伤;三来这里他被自己伤了命,舍了身体逃跑,跑了三百里也是他的极限,再跑只怕自己要先魂飞魄散。要是他被人重伤逃跑,一定也选这么个地,所以思来想去,鬼帅也只能跑到这里。
天布斗星,阴气使这座不大的城的夜晚格外清凉。苏令拿出一瓶酒,看着渐渐黯淡的灯火,对着星河对饮,借这香醇的美酒,驱散身上的寒气,毕竟今晚夜很漫长,他可不想蹲个点还染了风寒。
还是快点办事的好,他心里嘟噜着。在这片地上待久了难免没有风险。这地下接着的可是那四方鬼帝与殷冥大帝,据师父所说他们最恨的就是这修行魂法之人。不为别的,就因为这魂本该由他们的管,可修行魂法之人竟敢以凡人之躯搬弄鬼帝之权,这份气他们可不受。之前听过有不少魂修贪一时之快,偷渡到这里吃魂。他们抱侥幸心理,以为只是偷偷地吃不会发现,可谁知第二天城门的高墙上就挂着几具魂修的尸体。这鬼帅也是狗急跳墙,明知这里食魂是大忌,可依然选择跑到这里。这可谓是太岁头上动土,要是被发现莫说是逃个一百里,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带着兵来擒你,那可真是插翅也难飞。
阴气越来越浓了,天上乌云飘起遮了夜色,他估摸着,那晚上的魂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