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你应该听说过吧,我作为福天四将,已在世间纵横多年,但是我最开始呢?我可以告诉你,我是玉虚洞府的弟子。那时,我和大多数仙门弟子一样,是个不出色的无名小卒,既不是宗门的宠儿又不是天生的骄子,我和很多人一样,为了躲避世的灾祸,遁进了仙门,寻一方庇护,希望自己日后成仙可以不用再受凡间疾苦,做个活神仙逍遥自在。”
“但是,这仙啊,我是越修越不明白,越修心里越糊涂,师尊要求我们净心,不能混杂人的心欲。自然,我的师兄师姐是有人能做到这点,可我做不到,我舍弃不了凡间的享乐,舍弃不了自己的欲望,这样的我自然是修不成师尊教的心诀的,我修为一直没有精进。我们宗门有个规矩,若弟子入门三月未练成入门心决,那便不能做正式弟子,只能在府中做个杂役过日,我就是这样。”
“说实话,我很欣喜,并没有因自己无法修仙而伤心,我只不过是在乱世求个活路,就算无法修仙又如何,只要我有一口饭吃那便值得乐道。人吃饱了,总要找点趣味。我整日打杂实在无趣,于是便和一些人玩起,我教他们凡间的游戏,猜钩,投壶,双陆......我们玩得不亦乐乎,这时,我发现,这群号称走在仙道的弟子,和我这种人有什么不同吗?”
“于是,我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我作为人却要修天上的仙,为什么我修仙却要遏制心中的欲,要我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我做不到,我就是个小人,这点我承认,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羞耻。我自私自利,我寻求欢悦,我不顾他人生死,我是个他人唾弃的小人。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我自己,我的画像清楚地展示在我面前,连那画圣也画不出如此清晰的我!我师傅教导我要敬天,顺天道而为,可我看到的是什么,是天道不把人当人看!”
“你说,我在胡说吗!”
仕於灵情绪激动,猛地站起,一双眼瞪得像铜铃,脸上疯神似的喜悦,狂热。他的语气中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他相信自己说的话,他询问苏令不是为了得到答案,而是在向他传递自己心中的答案。他热情的渲染也做到了这一点,苏令很想违抗,他本身是相信天命之说,正因此他才觉得自己是天命之人,可此时仕於灵的狂热便将他感染,他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放弃自己的思想,说道:“没有,没有......”
“是啊!这才是正确的啊!这天从来不在乎人,也没有把人当人看!我生逢乱世,我所见是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死去的士兵无人埋葬,无人照看的子女被人分食,人们祈求着天,呼唤着天,即使自己快饿死也要寄出一份上供的香火,供养那虚幻的神仙,希望他们能降临,结束这战乱,还他们一个和平之世。”
“可笑啊!可笑啊!天地不仁,视万物为邹狗,那人高贵吗?我看他们高贵不到那去!他们被他人肆意宰杀烹死,与他们所食畜生何异?我的师傅,师兄,他们每一个人看清楚这点,仍是信着天,不肯施予援手,口中说着凡事自有定数,可这不是他们逃避,对世事视而不见的借口?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不同,我不信,我不信天,不信人,不信妖。我修仙不为天不为地,不为正道不为世人,我只为我自己。我只相信自己,只有我自己的感觉,只有那份感觉能告诉我对错。身体不会骗我,因为当它会痛;感觉不会骗我,因为它帮我躲避灾祸;我的心不会骗我,因为当我激动时,当我因愉悦而血液沸腾时,我能清楚地感觉他在跳动!它在呼喊,在督促我,命令我快点去做,不要犹豫!否则我便会后悔!正因如此,我才不怕,我才不会畏惧,你们跟我说,我的所作所为是在犯天下之大不违,逆天道而行,可我若无法顺从于内心的跳动,当它在呼喊我时我却没有回应,去逃避,那对我来说那才是逆天而行,犯天下之大不违!”
“在我看来,那人与畜生又有何异?无非长个嘴会说话,双腿能直立行走,有着那样这样的规矩限制罢了。这很值得惊奇吗?北方妖族现在也开始建立出这种规矩,这么看来,人真是和畜生一样,没什么值得珍贵的了!”
“小友,实话告诉你,我在第一次与你接触时,便品尝到你内心的滋味。我那时的感觉是上瘾!我好久没品尝到这种味道,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继续品尝,一口,两口,三口,为什么,为什么我越是品尝越是饥渴,越是吞咽越不满足,我想要更多,我想要更多,这世上难道就没有能再让我兴奋,再让我满足的东西了吗!这正是对应着你自己,对应你的不满足!我欣赏这份不满足!”
“可是!”仕於灵话锋一转,那激昂的语调陷入低谷,沾染上惋惜的音调,“你还太嫩!你空有一颗心,却过于庸俗,那只是颗再平常不过的凡心!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凡心?”
“没错,就是一颗庸俗至极的凡心!”
仕於灵走上前,猛拍苏令肩膀道:“修仙之人,最不可缺的便是颗坚韧不摧的道心,没有道心,修炼便如水中扁舟,水起而舟覆,根本经不起风雨,稍有偏差干涉便走火入魔,或者修行受阻,苦苦多年不能精进。这颗道心,也是依附于自己所悟的道上,若不悟道,人终究是人!”
苏令已被仕於灵的言论震惊,此刻他已遗忘自己来此的目的,用心思考仕於灵的话语。他已被他感染,此刻他与他彻底突破敌人的隔膜,他更像一名对自己论道的老师。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人生在世,无非及时行乐,即便是天哭石烂,日崩山摧,大地起风云,世界要大祸临头那又如何?只要我心还跳,乐还在,那我便仍是半日蹉跎半日闲,这便是我的道,当我明白这点时,我的修为迅速精进,师尊们惊讶,叹我为修仙奇才。”
说完,他眼睛闪着光,回头问苏令道:“小友,你的道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