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捅破马蜂窝

母亲竟并未吃惊,似乎早有预料,道:“你还是把这话跟她说了?”

“说了,早就想说了,早该说了。”他答。

“你连爹娘的话也不听了?”

“我就是因为听了你们的话,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知道母亲接下来还会唠叨些什么,便站起身,到了锅屋里,他发现,他打的地铺已经被父亲母亲拆掉了。

他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近晌午了。他看见锅里的一只盆中发好的面,于是,他便在锅屋里生起火来,开始揉面,蒸馍馍。

母亲没有追着他继续聒噪,而是躺到了床上。

虽然他做好了午饭,但是母亲不吃,父亲呢,在外听琴书听上了瘾,废寝忘食还没回来呢,他想去叫父亲回来吃饭,但一想还是做罢了,他知道父亲的听书瘾很大,要是打断了听琴书的连贯性,再想续上,就难了,反会落父亲的埋怨,再说,去书场,他必得给村上的人散烟说话,如果礼数做得不周全,必会落他人的背后嚼舌,说他在外混出头了,不认乡里乡亲的人了。

父亲未回,母亲不吃,他更是毫无食欲,心里被一团团乱麻塞着呢。

他已经把马蜂窝捅了,不知会有多少蜂子飞出来蛰他。

下午,苟怀蕉又来了,黑着一张脸,不过,她并非一人登门来到,与她同来的还有梦胡香和苟得古这对媒婆媒汉,竟然还有梦向花和梦向叶。从他们的话语中不难明白,是苟怀蕉回家后跟苟娘和苟怀砣说了在田间小路上的事儿,苟怀砣当即找来了媒汉媒婆,媒汉媒婆便带上苟怀蕉朝梦家湾而来,苟怀砣之所以没有一同来到,是为了避免把矛盾激化,走在来梦家湾的路上,梦胡香想起了在这桩婚约中起了很大作用的梦向花和梦向叶,便叫上她们一路同行,他们刚进入梦家湾时,梦向叶又去了梦向财和梦向权家,把一兄一弟也叫来了。

他明白,那个巨大的马蜂窝里的蜂子并没有全部飞来蛰他。

父亲也听得了消息,从琴书场上回了家,他本来是忘了饥饿的,回到家里,饥饿的感觉反是回来了,便坐在饭桌边,泡了两根油条边吃边听边插话。

梦家湾人人都说,人人都从心里认为,他的父亲梦守旧,是个老好人,瘟鸡或瘟猪似的,一个不折不扣的八棍子打不出个响屁来的主儿。可是在家里,有时候,他却为了表明自己不是八棍子打不出个响屁来的主儿,于是便会行使家长的威权。父亲尚未听清苟怀蕉的告状,只是明白了个大概,就断然道:“他放屁了!”

“谁放屁了?”母亲问。

“毒儿放屁了!”父亲答道。

众人皆看向父亲,连他也看向父亲,为什么说出如此不堪入耳的脏话。

父亲说:“俺不同意!”

梦向花怒声道:“你不同意什么?说话无头无尾的!”由于财大气粗,她对父母的不尊已有多年,但父亲母亲却不敢给她冷脸,像是欠了她太多情份。

父亲说:“俺不同意毒儿说他要跟俺儿媳妇分开!俺今天听的琴书,是包公怒铡陈世美。俺可不能叫毒儿变成陈世美,攀上了高枝,就不要乡下老婆孩子,也不要爹娘了。”

不知父亲为何说出如此昏话,梦毒反驳说:“我可没攀什么高枝,我也没有老婆孩子!”

苟得古说:“三叔,话不能那么说,苟怀蕉虽还没有被你娶进门,怎么着也是经过媒妁之言的,你们有婚约,虽然还没结婚,可也不能你说成就成你说散就散了,你把苟怀蕉当成什么了?”

梦胡香悄悄拉了拉苟得古的衣袖,示意他少说,小点儿声。

他把上午对苟怀蕉说过的话又大致不差地重说了一遍。

梦胡香说:“三叔啊三叔,你可别这么说,也别这么想,你这么说话,苟怀蕉心里得有多难受,她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从来没跟你说过吧?你这么想,她得伤心死。”她故意而又恶意地夸大着苟怀蕉的无私奉献,似乎苟怀蕉真的是一个相夫教子的贤淑媳妇。

梦胡香这么说着话,苟怀蕉的泪已经十分配合地流了下来。

苟怀蕉生有一张坚强的面孔,她流下泪来,着实让梦毒觉得意外。

一直半坐半躺在床上的母亲,也哭了起来。

梦向花说:“梦毒是一时发了昏说出来的话,咋能当真哩?”

梦向叶说:“大过年的,什么事儿不能把年过完再说呢?”

苟得古说:“三叔还小,他的话是没有好好过过脑子的。过两天兴许就是另一种想法了。”

梦胡香对苟怀蕉说:“你也别把三叔的话太当真。”

这时,父亲竟然拍板说:“你们放心吧,俺不会同意的,俺不能叫他给俺丢人,俺是不会叫他当负心汉的。”

既然有了父亲这样大包大揽的保证,梦胡香、苟得古便见机行事适可而止,以免局面变乱,他们站起身来,梦胡香拉起了苟怀蕉的手,说:“咱先回家去。你放心吧。三叔是个好人,是个要良心的人,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的。咱先走,也让他好好静静心。”她说着很假的话,心里当然明白,他们三人走后,全家人定会给梦独再度洗脑,直至他屈服为止。

梦胡香却忘了,梦毒早已成为梦独,三年多的军旅经历早已令他有了新的认知。

梦胡香和苟得古之所以在听到梦守旧的作了保的话后马上离开,在场的人大都晓得他们心中所想,而大约只有梦毒,尚把人性想得很好,社会经验较少的他不知道,他们是不愿意把他对苟怀蕉所说的话让外面更多的人知晓。

果然,三人走在梦家湾的村道上,脸上极力保持平静的神色。